第25部分(1 / 4)

小說:三家巷 作者:北方刷刷

外的暮色彷彿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陳文娣平靜地坐著,全不動彈,好像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她也就不著急了似的。突然之間,妹妹尖聲叫道:“二姐,你害怕貧窮了?你害怕流言了,你害怕你們要變成政治上的敵人了?你為什麼這樣怯懦?”姐姐坦白承認道:“對,都對。在你面前,我裝什麼假?你也清楚,我們結婚已經半年了,但是我們連個窩兒也沒搭起來。經濟情況是一下子改變不了的。社會上對我們另眼相看,也不是一下子改變得了的。政治上的事情,我更加膽戰心驚。你不能不懂得:政治是多麼冷酷無情的呵!”妹妹充滿同情地說:“是呀!就是那些階級鬥爭的邪說把他迷住了。他自以為看見了真理,就會膽大妄為。說不定哪一天,我打賭,他就會有充足的膽量宣佈我們是他的敵人。他敢的!他做得出來的!”姐姐擦去臉上的汗,說:“可不!那就是悲劇的頂點。那位姓毛的先生如果早半年把真相告訴我們,事情就會完全兩樣。現在可是遲了,遲了,遲了。”妹妹突然堅定地站住了,張開鼻孔,翹起嘴唇,斬釘截鐵地宣言道:“不,不,還不遲!他要把我們當做敵人,我們就把他俘虜過來!”整個書房來了長長的一段沉默。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陳文婷好像也覺得自己的話說得過於肯定了一點,就坐下來,順手拿起一張紙片撕著,扯著,把它扯成碎片。街上,叫賣綠豆沙的小販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後來,她又滿懷心事地說:“二姐,你看我和阿炳的事情會變成怎麼樣?我們差一點就超過友誼的界限了。”陳文娣還是沒精打采地回答道:“依我看來,你的相法過於天真。天真,是危險的。”陳文婷努著嘴問:“你指我對於周榕的想法,還是對於周炳的想法?”姐姐說:“對兩個人的想法都過於天真。”妹妹不服氣地再問道:“你不支援我跟阿炳戀愛麼?”陳文娣甩了一下手道:“是的。我不支援。我應該成為你的前車之鑑!”聽見姐姐說得這麼決絕,陳文婷再沒話可說了。為了這句話,她整整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不久,陳文雄當了興昌洋行經理,在玉醪春請客,何守仁也去了。這天到的,大多是穿西裝的客人,像什麼總經理,協理,經理,司理,代理這一類理字號的人物。他們聰明漂亮,談話很多,喝酒很少。大家有禮貌、有節制地盡歡而散的時候,陳文雄向何守仁提議不坐車子,慢慢散步回家。在路上,何守仁十分感慨地說:“雄哥,你算是在社會上露出頭角來了。”陳文雄謙遜地說:“這算得什麼,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出身就是了。你呢,你所謀的差事也有點眉目了麼?”何守仁憤憤不平地拿鼻子哼了一聲道:“不要提了。提起來卑鄙齷齪,令人髮指。想不到咱們在學校滿腔熱情,天真純潔,一出校門,就跟這些混賬東西為伍!”陳文雄安慰他道:“改造社會也只是耐著性子,慢慢兒幹就是了。你性急,拿它怎麼辦?”何守仁說:“不管怎麼說,我是羨慕你們這一行。你們這一行是公公道道,明來明去,講道德,講規矩,講信用的!”陳文雄說:“這倒是真的。在規矩、信用、道德、人格這些方面,外國人比咱們中國人更加考究。你比方拿我來講,我搞過兩次罷工,叫公司受過相當大的損失,但是公司還是把我提升了經理。這種氣量,這種風度,你在中國找得出來麼?”何守仁點頭附和道:“不錯。這真叫做中國不亡無天理!”陳文雄得意地笑著說:“這是一個國家主義派講的話呀?”何守仁大笑起來,陳文雄也跟著大笑起來。

又過不幾天,何守仁的差事也發表了,是廣州市教育局裡面的一個科長。這又是一件大事情。左鄰右里都說,今年的吉星都拱照了三家巷。何守仁在“西園”酒家請客,那規模,那排場,都在陳文雄之上。到的人除了穿西裝、理字號之外,還有穿長衫馬褂的書香世家,還有穿中山裝、戴金絲眼鏡的官場新貴,真是華洋並茂,中西媲美。那些人吃起來、喝起來都豪邁大方,沒有一點小家氣。酒席散了之後,何守仁和陳文雄緩步回家,在何家的大客廳裡,重新泡上兩盅碧螺春細茶,一直談到天亮。這一天晚上,何守仁和陳文雄兩個人,重新訂下了生死莫逆之交。他們談到了政治,道德,人生理想;評論了所有他們認識的人,所有他們經歷的事;對於何守仁的“獨身主義”,談得特別詳細。他們發現了彼此之間都是第一次傾吐出肺腑之言,而且幾乎找不到什麼不相同的見解。曙光微露的時候,何守仁拜託陳文雄秘密地向周家的人打聽一個叫做金端的行蹤不明的人的下落,說局長很重視這件事,看樣子好像還是上峰發下來查問的,陳文雄也一口答應下來了,才分手而別,各自準備上班。

三天之後的一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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