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如意算盤裡,嶽大將軍也好,麻三貴也好,畫師們也好,現在統統都成了他仕途往上爬的階梯,嶽大將軍剛愎自用、目中無人,做個屁壽慶排場到這個份上,連皇上爺才能用的賀詞都用上了,賊膽也太大了,一個欺君之罪就能置他於死地。與此案有關的大蠢蛋麻三貴、那些個難侍候畫師們一個個都脫不了干係。吳子坤越想越得意,似乎揚州知府的寶座正向他招手呢。掌燈時分,吳子坤瞞著麻三貴,帶師爺章元傑進了密室。
“現在你就給我寫奏章。”吳子坤陰陰地眯縫上那雙犀利的單眼皮,“我要讓他們一個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寫什麼,吳大人?”章元傑感覺到陰森森的氣氛。
“你寫,署我吳子坤的大名,出了事我一人擔。”吳子坤胸有成竹地道:“把麻大人的名字也掛上,事情是他宣佈的,就從他開頭……”
章元傑問:“怎麼寫,是怎樣的口吻?”
吳子坤想了一下道:“聽好,大意是這樣的,撫天大將軍嶽鍾琪借八十壽誕,結黨營私,公然犯上,與揚州代理知府麻三貴、揚州畫師鄭板橋、金農等沆瀣一氣,冒天下之大不韙,作萬壽字、畫捅天竹,實屬大逆不道,理當誅之,萬請皇上聖裁!”
章元傑寫寫停下了。
吳子坤:“怎麼不寫?”
章元傑說:“大人,麻大人、鄭板橋他們都最好別寫。”
“為什麼?”
章元傑拿出嶽鍾琪那封私函道:“嶽鍾琪有證據在大人手裡,而鄭板橋他們的畫子不在你的手裡,另外,麻大人朝中有什麼人你也不知道,這樣送到朝廷裡,說不準在哪個關節上出了岔子……”
“……”吳子坤沉吟了下,“在理是在理,不過,他們的畫子不是要由岳家那小子送到京城裡去嗎?”
“大人,聽小的一句沒錯。”章元傑狡黠地說,“你想想,你的目標是向皇上邀功,幹倒一個嶽鍾琪足夠了。到那時候,麻大人,還有鄭板橋這些個布衣畫師,已經不在你的眼裡了。再說……”
“你接著說。”吳子坤點著頭道。
章元傑接著說:“皇上接到這份密報,定然要派兵搜查岳家,鄭板橋他們的字畫到了嶽府,自然逃不了同黨的厄運;他們的字畫若是沒在,大人呢,也用不著擔那份謊報罪證、欺上瞞下的罪責了。”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吳子坤好生高興,“師爺真不愧老奸巨猾,精明過人精明過人哪,佩服佩服!”
幾個畫友奉命給嶽文成作好了字畫交了差,相邀齊集金農家,酒酣意濃間戲說給嶽鍾琪的畫中留下後手的事兒,免不了暢言豪語一番。
“那傢伙長得什麼模樣?”高翔問黃慎。
“面子上是人樣,”黃慎戲道,“骨子裡是鬼樣。麻三貴搶著要送裱,讓他裱好了,一個月後,人頭也就成了鬼骷顱了。”
哥幾個開心地大笑起來。
金農驚詫地說:“你們都用了埋墨法?”
何為“埋墨”?畫師在作畫之時,留下一種暫且看不見的特殊“墨跡”,待裝裱後,特殊的墨跡與裱糊相互反應,漸顯一種畫師想要的特殊效果。此法當今失傳與否,不得而知。
高翔說:“除此而外,無有它途。”
“高兄留下什麼?”金農問。
“一個字,‘死’。
哥幾個開心地笑了,“這老不死的不死,誰死?!”
“實在不忍心,我畫竹子,從來沒想過要毀我清竹形象。”板橋苦笑道,“此次無奈,竹杆上留了八十個蟲眼。”
“好,好!”
“士慎,還沒聽你說呢。”金農望著一邊忙著的汪士慎問道。
汪士慎炭火爐前掌扇煽火,不時注視水面熱氣,聆聽水聲。茶道中這叫“候湯”,是煎茶中至為關鍵的一環。當水底沸如魚目,微微有聲時,為一沸;邊緣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此時恰到好處,若再繼續煮,水就老了,味道變澀而不宜飲用。候湯嫩不得,老不得,講究之極。也難怪有人說這種活性子急躁的人是永遠也入不了道的。
汪士慎往返於酒席與炭火爐之間。聽金農問他,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道:“我那紅梅,到時候就成了黑梅了。”
笑聲中,高翔問金農:“冬心,我想不出,你的萬壽字怎麼做出假來?”
“自然有辦法,不信你去數一數,一萬是不是差一個。”金農擠了下眼笑道。
“這些字畫到了嶽鍾琪的壽宴上,那就熱鬧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