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不知多久沒有跟外界接觸了。
“荷西,我想我們陷進這個麻煩裡去了。”我嘆了口氣。
“我們不能對這個人負責,明天去找瑞典領事,把他的家人叫來。”
黃昏的時候,我走到同一社群另外一家不認識的瑞典人家去打門,開門的女主
人很訝異的、有禮的接待了我。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瑞典鄰居,很老了,在生病,他在這個島上沒有親人,
我想━━我想請你們去問問他,他有沒有醫藥保險,家人是不是可以來看顧他,我
們語文不太通,弄不清楚。”
“哦!這不是我們的事,你最好去城裡找領事,我不知道我能幫什麼忙。”
說話時她微微一笑,把門輕輕帶上了。
我又去找這社群的負責人,說明了加里的病。
“三毛,我只是大家公推出來做一個名譽負責人,我是不受薪的,這種事你還
是去找領事館吧!我可以給你領事的電話號碼。”
“謝謝!”我拿了電話號碼回來,馬上去打電話。
“太太,你的瑞典鄰居又老又病,不是領事館的事,只有他們死了,我們的職
責是可以代辦檔案的,現在不能管他,因為這兒不是救濟院。”
第二天我再爬牆過去看加里,他躺在床上,嘴唇乾得裂開了,手裡卻緊緊的扯
著他的錢和一本護照,看見我,馬上把錢搖了搖,我給他喝了一些水,翻開他的護
照來一看,不過是七十三歲的人,為何已經被他的家人丟棄到這個幾千裡外的海島
上來等死了。
我替他開了窗,喂他吃了一點稀飯又爬回家去。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管這件事,我們不是他的誰,我們為什麼要對他負責任
?”荷西苦惱的說。
“荷西,我也不想管,可是大家都不管,這可憐的人會怎麼樣?他會慢慢的爛
死,我不能眼看有一個人在我隔壁靜靜的死掉,而我,仍然過一樣的日子。”
“為什麼不能?你們太多管閒事了。”在我們家喝著咖啡,抽著煙的英國太太
嘲笑的望著我們。
“因為我不是冷血動物。”我慢慢的盯著這個中年女人吐出這句話來。
“好吧!年輕人,你們還是孩子,等你們有一天五十多歲了,也會跟我一樣想
法。”
“永遠不會,永遠。”我幾乎發起怒來。
那一陣鄰居們看見我們,都漠然地轉過身去,我知道,他們怕極了,怕我們為
了加里的事,把他們也拖進去,彼此禮貌的打過招呼,就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們突然成了不受歡迎又不懂事的鄰居了。
“加里,我們帶你去醫院,來,荷西抱你去,起來。”我把加里穿穿好,把他
的家鎖了起來,荷西抱著他幾乎乾癟的身體出門時,不小心把的的腳撞到了床角,
膿血馬上滴滴答答的流下來,臭得眼睛都張不開了。
“謝謝、謝謝!”加里只會喃喃地反覆的說著這句話。
“要鋸掉,下午就鋸,你們來簽字。”國際醫院的醫生是一個月前替我開刀的
,他是個仁慈的人,但手術費也是很可觀的。
“我們能籤嗎?”
“是他的誰?”
“鄰居。”
“那得問問他,三毛,你來問。”
“加里,醫生要鋸你的腿,鋸了才能活,你懂我的意思嗎?要不要打電報去瑞
典,叫你家裡人來,你有什麼親人?”
加里呆呆的望著我,我再問∶“你懂我的德文嗎?懂嗎?”
他點點頭,閉上了眼睛,眼角再度滲出絲絲的淚來。
“我━━太太沒有,沒有,分居了━━孩子,不要我,給我死━━給我死。”
我第一次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說匣這些句子來,竟然是要求自己死去,一個人必然是
完完全全對生命已沒有了盼望,才會說匣這麼令人震驚的願望吧!
“他說沒有親人,他要死。”我對醫生說。
“這是不可能的,他不鋸,會爛死,已經臭到這個地步了,你再勸勸他。”
我望著加里,固執的不想再說一句話,對著這個一無所有的人,我能告訴他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