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在顫抖。
無數言語湧到到喉頭,她選不出一句話可以出口。
要了這筆錢,沈慶平便能鬆一口氣,另外四千萬拖不垮他,何況從譚衛文這裡居然實實在在知道了顧子維的用意,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總有辦法騰挪過去。
可是要了。她從此就要跟著譚衛文,比被綁架還要拴得緊。就算她這一生一世的愛都在沈慶平那裡,她的一生一世,卻都在譚衛文這裡了。她欠他的。
不要,叫周致寒眼睜睜看著沈慶平一敗塗地,焦頭爛額?她何忍?
這世上除了她,有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去護著他。
活生生的,這六千萬,是周致寒的賣身錢。從前是,現在也是。
致寒把檔案本緩緩放下。她容顏慘淡,全身的血氣都彷彿散在虛空裡,眼睛卻明亮閃耀,燃燒奇異未知的火焰。
她坐在床上,很久,很久,慢慢起身拿起包,她往門的方向走了兩步,忽然折回頭,走近譚衛文坐的椅子,蹲下去。
她把手放在男人膝蓋上,垂下頭不知道想什麼,許久,一顆眼淚落在他的褲子上,飛快地滾了下去。
這幾天哭這麼多,眼睛都疼了,心卻失去了控制,再怎麼提醒這是個不相信眼淚的世界,都半點不見效了。
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咽喉哽得生痛。
一定要說四個字,是不是:何德何能。
就算這樣的方式,這麼笨拙,霸道,自私,我都知道你是真心對我。
而這是世上唯一一種無能回報的恩情,就算對方如何五體貼地,做牛做馬,不被愛的那一個,永遠都在遺憾中。
譚衛文輕輕的,把手放到周致寒頭髮上。他盡力儘量,不讓致寒感覺到自己手指的輕微顫抖。
這情景何其荒謬。
他在用幾近無恥的方式,逼一個女人把下半生和自己捆綁在一起。
這不但不是他的風格,就是發揮他最強的想象力,到現在為止,他都有點不相信,自己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倘若老頭子在世知悉此事,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說不定氣頭上要乾脆把他逐出譚氏一門。
為了保持家族的令名,他與父親安排的女子結婚生子,為了維護家庭的完整,他離婚不離家,努力維持正常的家庭秩序,為了照顧兩個孩子的成長,他犧牲自己的慾望和任性,為生活規劃下幾近嚴苛的章法規矩。即使是到百年之後,譚衛文自信不需回首細看便能判斷,他一生做過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在上海與周致寒春風一度,然後便不惜一切,要把這春風所帶來的,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他強迫自己冷靜,卻忽然之間以破釜沉舟的口吻,揭開更多紗幕,赤裸裸給周致寒看:“顧子維的私募基金中,我佔有極大一部分股權,沈慶平手裡的地,也是我勢在必得,但是,我之前並不知你們關係。”
明明他佔據強勢地位,手裡握有一切周致寒和沈慶平想要的東西,譚衛文說話之間,卻不自覺帶出些微哀懇的氣味,如果局外人在場,大概完全無法明白事情的本來面目,他撫摸周致寒頭髮,低聲說:“拿那六千萬去,或者我開多四千萬給你,拿去把全部股份買回來。顧子維不敢不聽我的話。”
“沈慶平手裡的地,我可以和他協同開發,他有地,我有資金,地產長期來看,一直會處於上升的態勢。致寒。”
他下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因為那句話超過了他人生自我要求和期許的底線,可是強烈的感情,卻更不允許他擺出捨己為人的姿態,眼睜睜看著自己未來的藍圖毀於一時熱血上湧。最偉大的道理都是很容易說通透的,輕易便能做到的,卻一千年都沒出過兩個。
周致寒伏在譚衛文膝上,她似是累了,良久沒有動彈,只有那輕輕的呼吸聲,很有規律地響起。
最後,一聲深深的嘆息從胸膛中生出,無聲處聽驚雷,吐露出一個人所能有的多少心事。致寒側過臉來,眼睛往上看,眨一眨,甚至是帶著笑意,說:“我去和他談談。”
乾脆利落站起來,她臉色灰敗,卻努力打起精神,快手快腳扎頭髮,轉頭就準備出去,走到門邊,鞋子的跘帶忽然鬆了,周致寒停了一下,彎下腰去整理,就在這一瞬間,一陣被刀刺中般的疼痛感從腦子間一閃而過,她疼得啊了一聲,緊接著又是另外一波,周致寒伸手去扶旁邊的牆壁,胳膊卻根本用不上力,全身的能量都被抽走了,身體失去控制,一陣陣雷霆彷彿徑直在她眼睛前裡閃亮,五官瞬間隨著炸開,她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