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說它應與別種文藝相同吧,這首汽車詩又顯然這麼神秘!怎麼辦呢?
詩的內容與別種文藝的並沒有分別,凡是散文裡可以用的材料,都可以用在詩裡。詩不必非有高大的題目不可。那麼,詩與散文的區別在哪裡呢?在第八講裡說過,那是心理的不同。詩是感情的激發,是感情激動到了最高點。戲劇與小說裡自然也有感情,可是,戲劇小說裡不必處處是感情的狂馳。戲劇小說裡有許多別的分子應加以注意,人物,故事,地點,時間,等等都在寫家的眼前等調遣,所以,戲劇家小說家必須比詩人更實際一些,更清醒一些。他們有求於詩,而不能處處是詩。“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紅樓夢》的作者是可以寫首長詩補救散文之不足的。至於詩人呢,他必須有點瘋狂:“詩要求一個有特別天才的人,或有點瘋狂的人;前者自易於具備那必要的心情,後者真能因情感而忘形。”(亞里士多德《詩學》十七)詩人的感情使他忘形,他便走入另一世界,難怪那重實際的現代的偵探小說讀者對詩有些茫然。詩是以感情為起點,從而找到一種文字,一種象徵,來表現他的感情。他不象戲劇家小說家那樣清楚的述說,而是要把文字或象徵煉在感情一處,成了一種幻象。只有詩才配稱字字是血,字字是淚。
詩人的思想也是如此,他能在一粒沙中看見整個的宇宙,一秒鐘裡理會了永生。他的思想使他“別有世界非人間”,正如他的感情能被一朵小花、一滴露水而忘形。“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李商隱《無題》)他的思想也許是不科學的,但“神女生涯原是夢”是詩的真實;詩自有詩的邏輯。況且詩是不容把感情,思想,與文字分開來化驗的。詩人的象徵便是詩人的感情與思想的果實,他所要傳達出的思想是在象徵裡活著,如靈魂之於肉體,不能一切兩半的。他的象徵即是一個世界,不需什麼註解。詩也許有些道德的目的,但是詩不都如此,詩是多注意於怎樣傳達表現一個感情或一思想,目的何在是不十分重要的;詩人第一是要寫一首“詩”。詩多注重怎麼說出,而別種文藝便不能不注意於說些什麼。
這樣,我們才能明白為什麼詩能使我們狂喜,因為它是感情找到了思想,而思想找到了文字。它說什麼是沒有大關係的,馬,汽車,遊仙曲,都是題目;只要它真是由感情為起點,而能用精美的文字表現出,便能成功。因此,我們也可以看清楚了,為什麼詩是生命與自然的解釋者,因為它是詩人由宇宙一切中,在狂悅的一剎那間所窺透的真實。詩人把真理提到、放在一個象徵中,便給宇宙添增了一個新生命。坡說:詩是與科學相反的。詩的立竿見影的目的是在愉快,不在真實。詩與浪漫故事是相反的。詩的目標在無限的愉快,而故事是有限的。音樂與愉快的思想相聯結,便是詩。我們不是要提出詩的定義,我們只就這幾句話來證明為什麼詩能使生命調和。因為詩的欣悅是無限的,是在自然與生命與美中討生活的,這是詩之所以為生命的必需品。“詩的力量是它那解釋的力量;這不是說它能黑白分明的寫出宇宙之謎的說明,而是說它能處置事物,因而喚醒我們與事物之間奇妙、美滿、新穎的感覺,與物我之間的關係。物我間這樣的感覺一經提醒,我們便覺得我們自己與萬物的根性相接觸,不再覺得紛亂與苦悶了,而洞曉物的秘密,並與它們調和起來;沒有別的感覺能這樣使我們安靜與滿足。”(MatthewArnold)醒著,我們是在永生裡活著;睡倒,我們是住在時間裡。詩便是在永生裡活著的仙糧與甘露。雪萊贈給雲、葉、風與草木永生的心性;他們那不自覺的美變為清醒的可知的,從而與我們人類調和起來。在詩人的宇宙中沒有一件東西不帶著感情,沒有一件東西沒有思想,沒有一件東西單獨的為自己而存在。“二年魚鳥渾相識,三月鶯花付與公。”(蘇軾)這是詩人的世界,這是唯有詩人才能拿得出的一份禮物。
我們不願提出詩的定義,也不願提出詩的功用,但是,在前邊的一段話中,或者可以體會出什麼是詩,與詩的功用在哪裡了。
二、詩的分類:這是個形式的問題。在西洋,提到詩的分類,大概是以抒情詩,史詩,詩劇為標準的。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差不多隻是討論詩劇,因為談到詩劇便也包括了抒情詩與史詩。史詩,抒情詩,詩劇是古代希臘詩藝發展的自然界劃。這三種在古代希臘是三種公眾的娛樂品。在近代呢,這三種已失去古代的社會作用,這種分類法成為歷史的、書本上的,所以也就沒有多少意義。就是以這三種為詩藝的單位,它們的區劃也不十分嚴密。史詩是要有對話的,可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