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樣?”傑拉德臉上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哦,”他接著說,“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夠告訴你的是,上次見到她時她給了我一記耳光。”
“一記耳光!為什麼?”
“我也說不清。”
“真的!什麼時候?”
“就是水上聚會那天晚上——迪安娜淹死的那天。戈珍往山上趕牛,我追她,記起來了嗎?”
“對,想起來了。可她為什麼要打你耳光呢?我想不是你願意要她打的吧?”
“我?不,我說不清。我不過說了一句追趕那些高原公牛是件危險的事兒,確實是這樣的嘛。她變了臉,說:‘我覺得你以為我怕你,怕你的牛,是嗎?’我只問了一句‘為什麼’
她就照我臉上打了一巴掌。“
伯金笑了,似乎感到滿足。傑拉德不解地看看他,然後也笑了,說:
“當時我可沒笑,真的。我這輩子從未受到過這樣的打擊。”
“那你發火了嗎?”
“發火?我是發火了。我差點殺了她。”
“哼!”伯金說,“可憐的戈珍,她這樣失態會後悔不堪的!”
他十分高興。
“後悔不堪?”傑拉德饒有興趣地問。
兩個人都詭秘地笑了。
“會的,一旦她發現自己那麼自負,她會痛苦的。”
“她自負嗎?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呢?我肯定這不必要,也不合乎情理。”
“我以為這是一時衝動。”
“是啊,可你如何解釋這種一時的衝動呢?我並沒傷害她呀。”
伯金搖搖頭。
“我覺得,她突然變成了一個悍婦。”
“哦,”傑拉德說,“我寧可說是奧利諾科①。”
……………………
①在英語中“悍婦”與“亞馬遜河”是同一個詞,亞馬遜河是橫貫南美的世界第一大河,奧利諾科河是南美另一大河。
兩個人都為這個不高明的玩笑感到好笑。傑拉德正在想戈珍說的那句話,她說她也可以最後打他一拳。可他沒有對伯金講這事。
“你對她這樣做很反感嗎?”伯金問。
“不反感,我才不在乎呢。”他沉默了一會又笑道,“不,我倒要看個究竟,就這些。打那以後她似乎感到點兒負疚。”
“是嗎?可你們從那晚以後沒再見過面呢?”
傑拉德的臉陰沉了下來。
“是的,”他說,“我們曾——你可以想象自從出了事以後我們的境況。”
“是啊,慢慢平靜下來了吧?”
“我不知道,這當然是一個打擊。可我不相信母親對此憂心忡忡,我真地不相信她會注意這事兒。可笑的是,她曾是個一心撲在孩子身上的母親,那時什麼都不算數,她心中什麼都沒有,只有孩子。現在可好,她對孩子們一點都不理會,似乎他們都是些僕人。”
“是嗎?你為此感到很傷腦筋吧?”
“這是個打擊。可我對此感受並不很深,真的。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同。我們反正都得死去,死跟不死之間並沒有多大區別。我幾乎不怎麼悲哀,這你知道的。這隻能讓我感到寒戰,我對此說不太清。”
“你認為你死不死都無所謂嗎?”伯金問。
傑拉德用一雙藍色的眼睛看著伯金,那藍藍的眼睛真象閃著藍光的武器。他感到很尷尬,但又覺得無所謂。其實他很怕,非常怕。
“嗨,”他說,“我才不想死呢,我為什麼要死呢?不過我從不在乎。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並不緊迫,壓根兒吸引不了我,這你知道的。”
“我對此一點都不怕。”伯金說,“不,似乎真得談不上什麼死不死的,真奇怪,它並非與我無關,它只象一個普通的明天一樣。”
傑拉德凝視著伯金,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了,雙方都心照不宣。
傑拉德眯起眼睛漠然、肆無忌憚地看著伯金,然後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某一點上,目光很銳利,但他什麼也沒看。
“如果說死亡不是人生的終點,”他聲音顯得很古怪、難解、冷漠,“那是什麼呢?”聽他的話音,他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是什麼?”伯金重複道。接下來的沉默頗具諷刺意味。
“內在的東西死了以後,還有一段很長的路程要走,然後我們才會消失。”伯金說。
“是有一段很長的路,”傑拉德說,“可那是什麼樣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