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妨找個機會勸一勸他。”
“這也不光是勸。”
“還有什麼?”
“是保全他。”慈禧太后慢條斯理地,顯得異常沉著,“我常看各朝的‘實錄’,象雍正爺跟年羹堯,跟舅舅隆科多,先是那麼好,到頭來弄得悽悽慘慘下場,照我說,這是雍正爺的錯。”
宮裡關於雍正的傳說最多,年妃與他哥哥年羹堯的故事也不少,但都是批評年羹堯跋扈,沒有說雍正不對的。所以此時慈安太后對她的話,很明顯地表示出聞所未聞的困惑。
“這都是雍正爺縱容得他那個樣子!”慈禧太后說,“倘或剛見他得意忘形,就好好兒教訓他一下子,年羹堯當然就會收著一點兒,那不是就不會鬧到那樣子不能收場了嗎?”
一連用了三個“就”字,就這樣,就那樣,把慈安太后說得心悅誠服:“一點兒不錯,一點兒不錯!”
“老六到底年紀還輕。”她又換了一副藹然長者的聲音,“現在掌這麼大權,真正是少年得志!讓他受點兒磨練,反倒對他有好處。”
“嗯!”慈安太后口中應聲,心裡在測度她這兩句話的意思。
“我倒是為老六好,想說一說他,不過,這件事,咱們倆總得在一起才辦得成。”
“那當然。”
有了這句話,她放心了。事情也不用急,看機會慢慢來,唯一的宗旨是,不辦則已,辦就要辦得乾淨俐落。當然,這只是她心裡的意思,對慈安太后,對任何人都是聲色不動。
然而這不動聲色,在蔡壽祺看,是個絕好的徵象。頭一個摺子是試探,如果兩宮太后交了下來,或者恭王得到訊息,有所表示,他便須另作考慮,此刻留中不發,而且別無動靜,一切都如預期,那便要上第二個摺子了。
一個人抽毫構思,有了全篇大意,便先把案由寫了下來:“為時政偏私,天象示異,人心惶惑,物議沸騰,請旨飭議政王實力奉公,虛衷省過。”筆鋒針對著恭王便掃了過去。
蔡壽祺使了個借刀殺人的手法。上月間原有一個名叫丁浩的御史,也是為“天象示儆”上了一道“請恐懼修省”的奏摺,內中有請告誡臣工“勿貪墨、勿驕盈、勿攬權、勿徇私”的話,他借題發揮,說這是為議政王而言,接下來便大做文章:
“夫用舍者朝廷之大權,總宜名實相符,勿令是非顛倒,近來竟有貪庸誤事,因挾重資而內膺重任者;有聚斂殃民,因善夤緣而外任封疆者。至各省監司出缺,往往用軍營驟進之人,而夙昔諳練軍務,通達吏治之員,反皆棄置不用,臣民疑慮,則以為議政王之貪墨。”
“內膺重任”和“外膺封疆”,是指通商大臣薛煥和陝西巡撫劉蓉。薛煥“挾重資”而對朝中大老有所孝敬,盡人皆知,中傷劉蓉的話,則是蔡壽祺挾嫌報復,但薰蕕同器,相提並論,好的也成了壞的,這是蔡壽祺的“得意手筆”。他略略沉吟,又往下寫:
“自金陵克復後,票擬諭旨,多有‘大功告成’字樣,現在各省逆氛尚熾,軍務何嘗告竣?而以一省城之肅清,附近疆臣,鹹膺懋賞;戶兵諸部,胥被褒榮,居功不疑,群相粉飾,臣民猜疑,則以為議政王之驕盈。”
這一段話是“欲加之罪”,但算是為妒羨曾氏兄弟、李鴻章、左宗棠和官文等人封侯封伯的旗營武將,發了一頓牢騷。以下“攬權”、“徇私”,照恭王的勇於任事和略嫌任性的性格來說,自然不乏事例,可為攻擊的材料。所以這兩款“罪狀”,寫起來不費多大的事。
費事的是既要參劾恭王,又要迎合太后。他寫了好幾遍總覺得辭意隱晦,怕慈禧太后看不懂,於是放開筆鋒,率直寫道:
“臣愚以為議政王若於此時引為己過,歸政朝廷,退居藩邸,請別擇懿親議政,多任老成,參贊密勿,方可保全名位,永荷天眷。即以為聖主沖齡,軍務未竣,不敢自耽安逸,則當虛己省過,實力奉公,於外間物議數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後面這段話是陪襯,主旨是在“歸政朝廷”四字。蔡壽祺心裡在想,這句話必蒙慈禧太后激賞,只是“別擇懿親議政”,還要說得清楚些,但也應該有一番小小的曲折,不妨拿第一次所上的摺子來做個題目:
“至臣前日封奏,如蒙皇太后皇上俯賜採納,則請飭下醇郡王、大學士、六部九卿,秉公會議,擇要施行。”
連改帶抄,費了一夜工夫,第二天把摺子遞了進去。軍機處已經從內奏事處得到訊息,蔡壽祺頭一個摺子上去,留中不發,十天以後又上第二個摺子,倒是什麼花樣?須得留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