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慶王每想一遍,心便熱一次,恨不得開口動問,他打算怎麼樣替自己籌劃?袁世凱看看是時候了,始將籌思早熟的辦法說了出來。
“北洋的經費,比起李文忠公手裡,自然天差地遠,但也不能說就沒有騰挪的餘地。如今北洋的局面,好比式微的世家,誠不免外強中乾,不過江南有句俗語‘窮雖窮,家裡還有三擔銅’,不說別樣,只說北洋公所,在京裡,在天津,空著的房子就不知道多少,倘能加意整頓,不能奏銷的額外用度,就有著落了!”袁世凱略停一下,用平靜但很清晰的聲音說:“以後,王爺府裡的用度,從上房到廚房都歸北洋開支好了。”
“什麼?”慶王問一句:“慰庭你再說一遍。”
“以後,王爺府上的一切用度,不管上房的開銷還是下人的工食,都歸北洋開支,按月送到府上。”
有這樣的事?那不就象自己在當北洋大臣嗎?事情太意外,慶王一時竟不知何以為答了。
“王爺如果賞臉,事情就這樣定局。”
“是、是!多謝,多謝!不、不!”慶王有些語無倫次地,“這也不是說得一聲多謝就可以了事的!總之,慰庭,有我就有你!”
當然,如果他想享受這一份“包圓兒”的供給,就非支援他當直隸總督北洋大臣不可,這是再也淺近不過的道理,慶王自然明白。袁世凱為了表示他說話算話,即時便有行動,一面起身道謝,一面取出一個早備好了的紅封袋,封面上公然無忌地寫著“足紋一萬兩”,雙手捧了過去,口中說道:“請王爺留著賞人!”
凡是對親貴獻金,都說“備賞”,已成慣例,不過脫手萬金的大手筆,實在罕見。慶王將紅封袋接在手中,躊躇了一會說:“‘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我亦不必多說什麼了!”
※ ※※
第二天,慈禧太后兩次召見慶王。第一次有皇帝在座,有些話不便問,第二次“獨對”,殿外只有李蓮英在伺候,不妨細談宮中的情形。其實,慈禧太后所知道的情形已經不少了。宮中雖有文宗的兩位老妃,而論位號之尊,有穆宗的敦宜榮慶皇貴妃,亦就是同治立後時,慈禧太后所屬意的刑部侍郎鳳秀之女,但“當家”的卻是瑜貴妃。
瑜貴妃亦是穆宗的妃子。同治十一年大婚,先選後妃,次封兩嬪,瑜貴妃即是其中之一。自穆宗因“天花”崩逝,慈禧太后所恨的是皇后阿魯特氏,所寵的是初封慧妃的敦宜皇貴妃,而所重的卻是今已晉位貴妃的瑜嬪。因為她知書識禮,極懂規矩,而且賦性淡泊,與人無爭。誰知德性之外,才具過人。當兩宮倉皇出奔,宮中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日夕以淚洗面,幸虧瑜貴妃鎮靜,挺身而出,指揮太監,分割槽守護宮門,又撫慰各處宮眷,力求安靜。以後聯軍進京,大內歸日軍管轄,一切交涉,都由瑜貴妃主持,內務府大臣承命而行,處理得井井有條。宮中不致遭到兵災,而且居然能保持皇室的尊嚴,瑜貴妃的功勞,實在不小。
因此,慈禧太后不但對她更為看重,而且也存著畏憚之意,召見慶王,首先便問到她的意向態度。
“當時的情形,大家都是親眼看見的,洋人進了城,宮裡都不知道。頭天晚上召見軍機,只剩下王文韶、趙舒翹兩個,要車沒有車,要人沒有人,赤手空拳,怎麼能帶大家走?可是,說起來總是我做當家人的,丟下大家不管。其實,我們孃兒倆吃的那種苦,別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倒還不如她們在宮裡還好些。”慈禧太后略停一下又說:“我想,別人不明白,瑜貴妃總應該體諒得到吧?”
“是!”慶王答說:“瑜貴妃召見過奴才兩次,每次都是隔著門說話,奴才這次來接駕之前,還特為請見瑜貴妃,請示可有什麼話讓奴才帶來?瑜貴妃吩咐:”你只面奏老佛爺,寢殿後院子,我特別派人看守,一點都沒有動!‘“
這話旁人不解,慈禧太后卻能深喻,而且頗為欣慰。原來在長春宮與樂壽堂的後院,慈禧太后埋著幾百萬的現銀,瑜貴妃說這話,即表示這批銀子毫未短少。
由此可見,瑜貴妃是一片心向著太后,這更值得嘉許。慈禧太后心想,回宮以後,自然沒有人敢當面發怨言,可是私下竊議,亦最好能夠抑止。這還得靠瑜貴妃去疏導。
“你回去告訴瑜貴妃,就說我說的,一起二十多年,到這一回,我才知道她竟是大賢大德的人,以前真正是埋沒了她。宮裡多虧得她,我是知道的,盼她仍舊照從前一樣盡心,宮裡務必要安靜。”
最後這句話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些。慶王心領神會,隨即答說:“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