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各種古董感興趣。
賣古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很難迅速緩解他步步逼近的現金短缺。幸運的是,二叔公的一位老朋友,曾經在巴黎為二叔公工作過的盧芹齋(就是大名鼎鼎的古董商),在紐約有一家生意興隆的古董店。他給了我父親一份工作,月薪400美元。我覺得盧先生是在還父親一個人情,因為父親多年前在上海時曾經是盧先生的好主顧。400美元的收入,扣去每個月240美元的房租,剩下來不多的錢,還是讓我們一家頗為拮据。重壓之下,父親病倒了,患上流血性的潰瘍。
好在慢慢地,紐約文物界漸漸認識了父親的存在,以及他手上的古董的價值,父親也能夠賣掉一些東西了,漸漸改善了現金短缺的局面。耐人尋味的是,他作為中國的古錢大王,一生收藏了數萬枚珍貴古錢,但是一旦到了緊急關頭,真正解他燃眉之急的並不是他的古錢,而是他收藏的古玉。
當家裡經濟狀況稍一好轉,父親一高興,他那在上海時的小開派頭又抖出來了——他在家境並未根本好轉的情況下,買了一款特別型號的凱迪拉克高階轎車。在我記憶中,那是輛非常帥的轎車,是他用一塊珍貴玉石換來的。母親因此非常惱火。父親終生對轎車和收藏的喜愛,使得他常常在金錢用度上失去理智,魯莽行事。
後來,他的財政情況越來越好,好像財神又一次神奇地光臨了我家。一位著名的美國收藏家,芝加哥的艾弗裡·白倫德其(Avery Brundage)先生,從父親那兒買去了許多珍貴的玉石。白倫德其先生是美國20世紀30~50年代最著名的收藏家,他在芝加哥做地產生意發了財,專門收藏中國古代藝術品,包括銅器、瓷器、玉器等等。他的藏品在晚年都捐獻給了各大博物館,玉器捐獻給了舊金山的亞洲藝術博物館。他從我父親手裡買去的珍玉,現今也收藏在舊金山的亞洲藝術博物館裡。為此,我們去參觀過很多次。
漸漸地,父親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做古董生意。他利用自己的專長,在拍賣會上選價廉物美的東西,然後再轉手賣掉,這樣很快就能賺到利潤。後來他覺得這和他在盧芹齋古玩公司裡的工作發生了衝突,於是就辭職了。
在1942和1943年間,父親奇蹟般地又成了大富翁,這使得長期盤踞我家的經濟陰霾被一掃而光。我父親的生意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一個朋友——無錫籍的(薛壽萱又名薛學廉)先生明智的建議。
那些年,在紐約的中國人有三個相對獨立的群體。其中最大的就是唐人街上的廣東人,他們的上一輩人是當年來美國掘金和建鐵路的老華僑,他們傳統、守舊但是極其愛國,由於美國人排華,他們只好聚集在唐人街。也許由於缺少良好的教育,他們的生意大多侷限在餐飲業、洗衣店和手工業。我們剛到紐約的時候,整個紐約城中國人並不很多,知識分子很少,大多都是幹體力活兒的。美國人對中國人的印象也不好,有的理髮店不對中國人服務,有的房主也不肯把房子租給中國人住。甚至也沒有一家像樣的中國餐館,所謂的中國菜,只是一盤炒什錦(Chop Suey)或炒麵(Chow Mein)而已。紐約直到1946年,才有一家由山東人開的“上海飯店”,裡面有北方的餃子和北方菜,也有南方的“獅子頭”等,生意很好。第一次在海外吃到正宗中國江南菜的時候,我們真是開心極了。
14。張靜江、張叔馴在海外的滄桑歲月(2)
第二個群體就是政府和半政府機構裡的一些常駐的或者臨時的官員。在他們和他們的家屬、後代當中,漸漸出現了不少做進出口貿易的商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和他兄弟,3他們在抗戰之前就到美國了,擁有一家華昌貿易公司。他們主要做鎢、桐油和豬鬃的生意(那時最好的油漆是一定要中國的豬鬃刷子刷的),非常富有,湖南人,與毛澤東是同鄉。另一個做進出口生意的大富商就是無錫的(薛壽萱)先生,他是晚清著名的外交官薛福成的孫子,他還是他的同鄉、著名的實業大家榮氏家族的親家。這類人在抗戰之前並不很多。
第三個群體就是抗戰期間來到美國的官員、知識分子及其家屬。我們一家就屬於這一群體。這個時期來美的知識分子和商人多起來了,美國人對中國人的印象才漸漸發生轉變。抗戰勝利之後,來美國的人就更多了。不僅有大陸來的,還有從臺灣和香港來的。現在舊金山就有五個中國人的社群。那時富人逃難,到香港的多,到美國的少,還有一部分人到了巴西,因為在巴西開工廠容易,而在美國開工廠被控制得極嚴,幾乎沒有什麼人在美國開工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