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個扳下指頭來數:“多麗,菲雅,老大是福福,十七歲了。”露絲曾經開玩笑說福福是自己的女兒,茹靈一直想要個外孫,露絲就拿自己養的一隻生來脾氣暴躁的小野貓福福給媽媽充數。“福福怎麼樣了?”茹靈又問。
難道她沒告訴媽媽說福福已經死掉了嗎?她肯定是說過了。不然就是亞特說過。大家都知道那件不幸的事情發生後有好幾個星期露絲都很沉鬱,緩不過來。
“福福死了,”她提醒媽媽。
“哎呀!”茹靈臉色大變。“怎麼會呢?出了什麼事?”
“我告訴過你——”
“你沒說過!”
“哦……那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她跳到籬笆外面去。一隻狗追她。她想爬回來,但是動作不夠快。”
“你家怎麼會有狗的?”
“是鄰居家的狗。”
“那你幹嗎讓鄰居家的狗跑到你家院子裡去?你看看!哎呀,好端端的就死了!”
茹靈講話的聲音太大,候診室裡那些看書的,織毛線的,甚至那個謝頂男人,都抬頭看她。露絲又被媽媽勾起了傷心事。小貓福福就像她的孩子一樣。她一出生露絲就把她從溫迪家的車庫裡抱了回來,她那麼小,就像個小毛毛球。獸醫最後給她安樂死的時候,也是露絲把她抱在懷裡。一想到這些露絲就心痛得難以自制,她可不想當著滿候診室一屋子陌生人的面哭出聲來。
幸好這時候接待小姐叫到“楊茹靈”的名字。露絲匆忙幫媽媽收拾錢包,外衣等,見那個謝頂男人快速起身,快步朝一箇中國老太太迎過去。“嗨,媽媽,”露絲聽見他說。“檢查結果怎麼樣?我們回家去吧?”老太太板著臉,遞給他一張處方箋。這人想必是她女婿,露絲心裡琢磨。亞特會肯送她媽媽去看醫生嗎?她疑心不會。萬一是緊急情況呢,比如心臟病發作,或者中風?
護士上前來,跟茹靈講粵語,而茹靈卻用普通話作答,最終兩人還是決定用帶口音的英語交流。茹靈遵照護士的命令,默默地接受例行檢查。先量體重,八十五磅,再測血壓,高壓一百,低壓七十。然後抽血,捲起袖子,手握拳。茹靈毫不畏縮地照做了,當年正是她教露絲打針的時候要勇敢,眼睛直視針頭,堅持不哭。之後進了檢查室裡,茹靈脫掉貼身的棉布小衣,單穿一條印花底褲,直挺挺地站著,露絲移開了視線。
茹靈換上一次性的紙袍,爬到檢查臺上,兩隻腳垂在下面晃啊晃的。她看起來就像個脆弱的孩子。露絲在旁邊椅子上坐了下來。醫生一進門,母女兩人都立刻挺身坐直。茹靈一直對醫生非常尊重。
“楊太太!”醫生愉快地招呼她。“我是許大夫。”他看了一眼露絲。
“我是她女兒。早些時候我給您辦公室打過電話的。”
他心領神會地點頭。許醫生比露絲年輕些,看起來很順眼。他先是用粵語向茹靈提問,茹靈只是做出一副聽懂的樣子,最後露絲忍不住了,解釋說“她講普通話,不講粵語。”
醫生看著茹靈,說。“國語?”
茹靈點點頭,許醫生抱歉地聳聳肩。“我國語講得很糟糕。您英語怎麼樣?”
“很好。我沒問題。”
檢查結束的時候,許醫生面帶微笑地宣佈說,“太太,您身體非常棒。心肺功能都不錯。血壓不高不低正好。尤其是對您這麼大的年紀來說。差點忘了,您是哪年出生的來著?”他掃了一眼手中的表格,又抬頭看著茹靈。“可以告訴我嗎?”
“哪年?”茹靈眼睛往上翻,彷彿答案就寫在天花板上。“這可不好說。”
“我現在要知道真實年份,”醫生開玩笑說。“可不是你跟朋友說的年份。”
“真實年份是1916年,”茹靈說。
露絲忍不住插話。“她意思是說——”她剛想說應該是1921年,可醫生卻舉手示意她不要說。他又看了一眼醫療表格,隨後對茹靈說,“這麼說來您有——多大年紀了?”
《接骨師之女》第一部2(2)
“這個月就滿八十二了!”她回答。
露絲咬著嘴唇,眼睛盯著醫生。
“八十二。”醫生把這個抄錄下來。“那麼跟我說說,您是生在哪兒的?中國對嗎?哪個城市?”
“哎,這也很難講,”茹靈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算不上什麼城市,倒像是個小地方,有好多別名。我家鄉距離通往北京的大橋有四十六公里。”
“啊,北京,”醫生說。“幾年前我旅遊的時候去過。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