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張紙。
“再試試看寫小一點。”可是露絲寫的字母就好像墨水裡浸過的蒼蠅在紙上打滾留的印跡,烏糟糟不成樣子。到該上床睡覺的時分,露絲已經用了近二十張紙,正面反面全都寫滿了字。顯然露絲練字卓有成效,可這次練得也夠奢侈的。茹靈一向節儉,她把露絲寫過的紙張斂在一起,放在家中角落裡。露絲知道媽媽以後還會用這些字紙來練書法,擦地板,或是墊鍋子。
第二天傍晚,吃過晚飯以後,茹靈把一個大茶盤擺在露絲面前,茶盤底上平平的鋪滿一層從學校操場上帶回家的溼沙子。“喏,給你,”茹靈說,“你用這個練字。”說著,她左手拿著一根筷子,在這個小型沙盤上寫了“學習”二字。寫完以後,她把筷子掉個頭放平,將沙子抹抹平。露絲照著她的樣子做,發現這樣寫起字來既容易,又好玩。用筷子在沙上寫字不需要像握毛筆那樣講究技巧,下筆也可以重些,筆畫穩得住。她寫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比利表弟聖誕節得的禮物是一塊即寫即擦的小黑板,這麼寫起字來跟在黑板上寫一樣好玩。
茹靈從冰箱裡拿出前一天的冷牛肉餅。“明天你想吃什麼?”
露絲仍然用筷子寫道:“漢堡包。”
茹靈笑了。“哈!這樣你就能答話了!”
第二天,茹靈把茶盤帶到學校,從露絲摔斷手那個沙坑裡取了沙子裝滿。桑迪加小姐同意露絲用這種方式回答問題。做數學習題的時候,露絲舉手,然後在沙盤上劃了個“7”,所有的孩子都從座位上跳下來看。課間休息的時候,露絲也成了大家注意的中心。她聽著其他孩子圍在自己身邊唧唧喳喳。“讓我來試試!”“我來!我來!她說讓我來!”“你得用左手,要不不算數!”“露絲,你教教湯米。他太笨了,根本不會用。”他們又把筷子還給露絲,露絲輕鬆迅速地在沙盤上回答他們提出的各種問題:你胳膊疼嗎?有一點。我碰碰你的石膏行嗎?可以。裡奇愛貝西嗎?是的。我生日能得到一輛新腳踏車嗎?能。
他們把露絲當作海倫·凱勒一樣來對待,彷彿她也是個百折不撓的天才,突破病痛障礙,表現出超凡才智。跟海倫·凱勒一樣,她所要做的,無非就是得更加努力,也許正是勤奮才使她顯得才智過人,這種努力也為她贏得了別人的欽佩。甚至在家裡,媽媽也會徵求她的意見。“你以為如何?”好像就因為露絲把答案寫在沙子上,她的回答就一定準,她就無所不知了。
“你覺得今天晚上我做的豆腐好不好吃?”一天晚上,茹靈問道。
露絲寫道:“太鹹。”她以前從來沒有批評過媽媽做的飯菜,不過媽媽自己也常常批評自己做的菜太鹹。
“我也覺得太鹹。”媽媽回答。
這太神氣了!不用多久,媽媽就開始就各種問題請教女兒的意見了。
“我們現在去買菜還是等一會再去?”等一會。
“股票行情怎麼樣?我買股票的話,你覺得我運氣能好嗎?”好。
“你喜歡我這件衣服嗎?”不,難看。露絲從沒發覺,文字竟有這麼巨大的力量。
媽媽皺了皺眉頭,然後用中文低聲說,“你爸爸非常喜歡這件舊裙子,所以我怎麼也不能把它扔掉。”她眼睛都溼潤了,嘆了口氣,又用英文說:“你覺得爸爸他會想我嗎?”
露絲馬上寫道“會的”。媽媽笑了。然後露絲突然想出了個主意。她一直想要一隻小狗。現在不要,更待何時啊。於是她在沙子上寫道:“小狗”。
媽媽突然倒吸一口氣。她盯著這兩個字,不可思議地搖著頭。這下糟了,露絲心想,這個願望恐怕是滿足不了了。不料媽媽竟嗚咽起來,用中文呼喚著,“小狗兒,小狗兒”。她又突然跳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寶姨,”茹靈叫道。“您回來了。我是您的小狗兒呀。您肯原諒我了?”
露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茹靈抽泣不已。“寶姨啊,寶姨!真希望你沒死啊!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是我能回到過去,改變定數,我就是死也不願意離開你,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受苦啊……”
哎,糟糕,露絲明白怎麼回事了。媽媽有時會說起這個寶姨,她的鬼魂就飄蕩在空中,她生前不守規矩,死後被打到陰間。 所有的壞人死後都要落進這個無底深淵,誰也找不到他們,他們註定要在陰間遊蕩,長頭髮溼淋淋的垂到腳下,渾身都是血。
“求求你了,說你不生我的氣了,”媽媽接著說。“快顯靈吧。我一直想跟您說說,我後悔啊,悔死了,就是不知道您聽到了沒有。您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