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一切,戰勝一切。在當時根深蒂固,我看今天也遠遠沒有肅清。
戰前幾天,我們還搞過一次長途拉練,天熱,走起來渴得要命,不到一兩小時把一壺水喝光。為了接受實戰要求,一天一夜不停地走,幹部戰士都不吃不喝。有的人受不了啦,趴在稻田裡就喝,一公尺外就是糞水。有一些人累躺下了,一個幹部抓起他們就踢,還鳴槍威脅,這個幹部責任心很強,後來打仗也很勇敢,但戰士們就是不為他說話。還有個幹部,本質也不錯,就是愛對戰士發火吼叫,一次行軍他接過一個新戰士扛的一箱彈藥,扛過去就再沒人接,他身體不行,終於也累趴下了。一個班長諷刺他:“你現在也道了吧,覺悟不等於力氣呵!”
笑話多了!
一位首長來,要聽聽我的決心,我表什麼態他都搖頭:“不行,不行,不夠勁!”教導員見我抓瞎了,給我遞了個條子,三個字:“喊口號!”我恍然,站起來高呼:“首長,拿不下陣地你就到突擊排找我的屍體!”他滿意了:“我要的就是這個!”
我們嘴上喊實事求是,實際上不懂也不去作,給下面帶來很壞的影響和壓力。開進時,明知自己體力不行,還生怕比人家少帶了東西,拼命爭搶著加碼,結果沿途都扔滿了器材:爆破筒、手榴彈、圓鍬、十字鎬、防毒面具,還有飯包水壺……
路太難走。本來高漲計程車氣被汗水澆滅了,被睏倦壓垮了,一停步就有人倒下,倒下就鼾聲如雷。
拉肚子的很多。吃罐頭,喝生水,拉起來就象開了水閘門。你不能叫他不拉,又不能走遠。怕有地雷,只能拉在路邊。
幹部心裡急,很想抽菸,但不能抽,只好嚼辣椒。
我們二連在最後,前面沒跟上,把我們堵在一個蒼天大林子裡,憋了好一陣,我一看,快到總攻時間,只好按方位往我們預定的位置去。
我那時身體很好,每天冷水浴,但那晚上也感到很吃力,不咬牙就得往下倒。新戰士楊中武十七歲,還未長成人,一米六不到,父早死,靠要飯長大,入伍後表現很好。他倒下了,我拉起他,他一把抓住我:“指導員,別丟下我,別丟下我。”我只好半拉半抱著他走。他邊走邊哭,還打自己,戰士們後來說,那晚上是淌著汗水,流著淚水,踩著泥水,拉著稀水走的。
我們沒走到地方我方炮擊就開始了,一片驚雷在我們頭上排山倒海般飛過,敵人陣地上轉眼就是一片火海,天都紅了,大家都興奮起來,正吃乾糧,敵人的炮火來了。
後來從繳獲敵人一份作戰圖證明,我們的穿插路線正在敵人預料中,也許是敵人觀察到我們的行軍路線,人家的炮打得很準,很密,一來就造成我們很大傷亡。因為正走到一條狹谷裡,沒法躲。原來我們什麼情況都想象過,就是沒想過在這樣的地形突然遭敵炮擊怎麼辦。戰士們一下子傻了,很自然地往一堆擠,以為靠得越近越好。本來大家都學過如何識別遠炮近炮,如何防炮,這時候卻反應不過來了。
幹部沒有慌,很快制止了一堆擠的現象。並指示了前進方向,帶領大家拼命往前趕。
敵炮追著我們打,沿途又有人倒下了,為了儘快趕到目標,完成任務。我們顧不了傷員了,只有等後面的軍工來救護。傷員們大哭大叫大罵,給部隊心理壓力很大,有個別人抱住大樹喊媽呀,媽呀,神經錯亂了。
我們大部份人還是衝出了炮火封鎖區,但找不到前面的一、三連的去向。我看到前面一個山頭上有敵人,看得非常清楚,動員連長攻擊。連長不同意。他說:“上級沒叫我們打這裡,也搞不清這是哪,上頭多少人。”我和他爭:“現在還顧得了這些?只要有敵人的地方就是目標。”他說:“打好了上級或許不追究,打壞了,脫不了責任。”我說:“我負責!”他說:“等一等”,再不吭氣。
我們就等在那,還是時刻遭炮擊,時刻有傷亡。戰士們這一時聰明多了,都就地挖了防炮洞。
可惜,一次可貴的戰機,一次使我們連可能脫離危險區域的唯一路就這麼著等掉了!
我臥在地面,一發炮彈打來,聽到“噗”地一聲,如潑水。接著渾身一震,我知道糟了,想回頭看看,但頭轉不過來,我想挪動雙腿,也動不了,我意識到雙腿沒有了。很快,我感到一陣鑽心的疼,好象一支手伸進我的胸腔內在抓撓,我將十指插進地裡,讓自己不喊叫,指甲都摳沒了。
我身上的裝具全掀爛了,揹包、水壺、還有一部照相機………我帶了十幾個膠捲,原想凱旋後開個戰地影展的。
一個戰士扶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