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外,竟有一張大大的硬木畫案,上面的畫毯沾滿墨跡,看來是使用已久了。牆上晾著幾張還在散發著墨香的書法作品,真草隸篆,門門俱佳。
“不好意思,家裡亂得像個狗窩,讓您見笑了。快坐吧。”佟老師招呼金兆楓坐在床上,自己也拉過把椅子坐下了。“您平時喜歡寫什麼體呀?”
“我最喜歡的是隸書,尤其是漢隸。”金兆楓說罷,將目光移向牆上的幾張書法。“您的功底真是深厚,樣樣兒都到位,我和您的距離太大了。”
“我也最鍾情漢隸,高古,有味道。可漢隸並不適合寫標語,所以,標語用的是正楷。其實,楷書本不是我的擅長。”佟老師說到此,話鋒一轉。“看您這意思,祖上就應該是老北京吧?一般人沒您這股勁兒。”
“要是沒猜錯,我跟您是一樣的。”金兆楓的洞察力也很強。“老北京人有天子腳下獨具的風範和做派,旁人兒沒這個。”
“這麼說,您家是旗人?”
“正黃旗滿洲。”金兆楓自豪地回答。
“您剛才說是姓金,那您家老姓兒是……”佟老師睜大充滿渴望的眼睛。
“愛新覺羅氏。小子無德,讓祖上蒙羞了。”金兆楓臉上現出吟吟的笑。
“失敬失敬!”佟老師站起身來,雙手抱拳。“這要是一百年前,我還得給您請一個呢。”坐下後,接著說道:“我也是滿洲旗人,老姓兒是佟佳氏,原來是中學語文教師,前年退的休。我這輩子一直是獨身,所以,家裡老是亂亂哄哄的。退休以後,老是覺著心裡空落落的。我當老師的時候兒工作還算夠格兒,是個高階教師。您不知道吧,宣統爺的七妹妹兩口子也都是教育工作者。唷,”佟老師猛地一拍腦袋。“我還沒給您沏茶呢,這怎麼話兒說的!”說完,自衣櫃中取出一個小木匣,揭開蓋子,極其小心地從包得很厚的紅緞子中取出一對蓋碗茶杯。“家裡沒飯桌兒,勞駕您坐到畫案邊兒上來吧,喝著方便。”他將茶杯輕輕地放在畫毯上。“您也算是貴客,就用我的寶貝兒請您喝杯清茶吧。”言畢,沏好茶,將其中的一杯雙手捧給已經坐到畫案旁的金兆楓。“您得著。杯子燙啊。”
第二章 滿目春光 (5)康德官窯杯
“勞煩您了!”金兆楓笑著說。當他的手觸到茶杯的一剎那,兩眼頓時放出亮光。“嗨。官窯,好玩意兒!”
佟老師一怔,盯著主人問:“怎麼,您也得意此道?”
金兆楓放好茶杯。“只是特別喜歡而已。我收藏了一點兒瓷器,不過,這幾年倒是對書畫更感興趣。”他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過去。“剛才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現在經營著一家叫雙月堂的書畫店,您是專家,有時間就麻煩您過去幫著指導指導。”
“同道中人哪!”佟老師接過名片,感嘆道:“只是眼下囊中羞澀,沒了太高的追求。這屋子裡,最值錢的就是這對兒茶杯嘍。”
“對了,我得仔細看看。”金兆楓端起茶杯,吸溜兒吸溜兒地急急喝下杯中的茶水,為了方便細看,他索性將茶葉也一股腦兒地撥進嘴裡。他一面嚼著茶葉一面細細地端詳著手中的物件兒——杯託、杯身和杯蓋兒畫滿了精美的纏枝蓮,青花髮色純正,杯底圈足內寫有“大清宣統年制”六個清麗的小字。好成色!
“此物如何?”佟老師被金兆楓的痴相逗樂了。
“美!”
“這是先祖在1935年到新京給宣統爺祝賀三十大壽的時候兒受到的賞賜,那時候兒還沒我呢。那陣子,宣統爺叫康德皇帝,這東西肯定是由打宮中帶到新京的,絕沒錯兒。宣統爺最愛的瓷器就是青花瓷。你知道,溥字輩兒的書畫名家挺多的,宣統爺的字本也不錯,只是蒙塵多年,可惜無暇再長進了。”佟老師重又給金兆楓泡上茶。“再喝點兒。你現在除了經營書畫店,再沒幹些別的呀?”
“我的愛好不多。在家的時候兒,除了看看別人的東西,也就手兒練練自己的手藝。我也是獨身一個,練書畫的時間比較多。”金兆楓說。
“人哪,甭有太多的慾望,累!閒雲野鶴挺好的。當皇帝的倒是有坐天下的慾望呢,可又能怎麼樣啊?沒天下的時候兒爭天下,等一坐了天下可就累心了。整天想著江山社稷,連個安穩覺也睡不成。前明的崇禎如何呀?勤政有為吧,自打接過那爛攤子江山就沒心裡踏實過,臨了兒(臨了兒:舊京俚語,意為最終或最後。)還不是在煤山的歪脖子樹下叫了王承恩啦?!您瞧咱們,沒錢還外搭沒勢力,可每天涵養涵養自個兒不也活得挺充實的嗎?這老旗人重視禮儀是硬打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