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無力了。
嶽鵬程也被震動了、這是自從他們父子分道揚鑣以來,他第一次聽兒子擺肚子裡的譜。他早知道兒子不是一隻善鳥,但這譜精細到這種地步仍然是他未曾料到的。他不能想象,一個對城鄉經濟改革態勢沒有深入研究的人,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而這個人正是自己當年四處作講用報告的年齡啊!他內心湧起一股熱潮。熱潮衝擊得他幾乎不能自制:兒子,這是與自己血脈相通的兒子呀!然而,他很快便想起了兒子的鋒芒所向,心中不覺又黯然了。
他偏著腦殼,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彈撥著,眼睛專注地研究起面前的魯王瓷茶杯的色澤和花紋來,完全是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
羸官的發言還在繼續:
“剛才我算的是我們小桑園的一筆小帳。前些日子,我給俺們北片的夥計們算了一筆大帳。如果從現在起,在保證糧食產量的前提下,集中全力發展果品和水泥,兩年以內,北片十二個窮村就會甩掉窮帽子;四年以內,十二個窮村就會成為十二顆金豆子。咱們鎮的經濟中心,恐怕就得來個北風壓倒南風啦!”
羸官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初勝利和一溜方才沒精打采的支部書記們也都閃出一排排銀樣的牙齒——十二個支部書記,十二個青皮後生。
邢老只顧向本子上記著。祖遠在側耳聽鎮委書記的小聲彙報。參加會議的縣鎮幹部和另外一些支部書記,三三兩兩開起小會。
“對於羸官同志剛才談的這些,大家有什麼疑問或不同意見沒有?”邢老抬起頭,把目光透過眼鏡框架上方的空隙,投向會議桌的兩邊。
“我收回剛才提出的那幾個難題。”張仁鼻子上的汗珠變作一片黑紅的光澤,講話也自如起來,“我們龍山後屬於西片,但我自動報名,參加北片的‘二龍戲珠’計劃。”
小夥子隨口贈送了一個好聽的代號。幾個東片和南片的支部書記,也在躍躍欲動,準備向“二龍戲珠”靠攏。
“我提兩個問題。”坐在嶽鵬程一側的城關李村支部書記楊大炮,不失時機地站起來。羸官早已注意到,方才嶽鵬程丟給他一張紙條,並且示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眼色。
“小嶽經理提出的這個‘兩條龍’,聽起來確實靈妙。但我總覺得有點玄。建水泥廠要一大筆錢,過去縣裡想搞都沒搞成,我先不說了。我只想說種果木的事兒。據我粗略估算,一畝蘋果或山楂,單是買樹苗也得一二百塊錢,如果大面積栽種,不知西片北片,誰家一下子能出得起這筆錢,這是一;二呢,連三歲孩子都知道,桃三杏四梨五年,山植快也少不了四年。這麼長時間不受益,還得白貼上水糞管理費。小嶽經理剛才說兩年甩窮帽子,四年成金豆子,還有北風壓倒南風。我這麼琢磨著,如果真那麼辦,恐怕得換幾個詞兒:兩年戴孝帽子,四年變骷髏子,南風不壓北風也早倒啦!我的話完啦。”
話雖然尖刻,卻戳到了要害。羸官清楚地看到,嶽鵬程臉上掠過一層勝券在握的自信和得意。他有意讓那自信和得意持續了一段時間。才開口說:
“這怨我剛才役講清楚。樹苗的事是這樣:蘋果、山楂、葡萄,我那兒育了幾十畝,可以滿足供應。手頭有錢買的我們收下,一時拿不出錢的,等燃了錢再還也不晚。這是對第一個問題的答覆。”
他故意不看嶽鵬程,朝楊大炮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又說:
“關於第二個問題,也就是受益時間的問題。我想有人大概好長時間沒看報紙和聽廣播了。矮株密植新品種蘋果,一年可以結果;山植至多三年。不結果這三年裡可以育苗,可以間種花生大豆,既養地還可以有一筆好收入。這個經驗早就推廣了,我們那兒也搞了幾年了嘛!
一陣笑聲。嶽鵬程和楊大炮臉上的自信和得意消失了。
“剛才說的建水泥廠的事,我也想補充幾句。”羸官談興勃然,“縣裡原先確實想搞沒搞起來。那是因為胃口大,要一口吃個胖子。咱們沒那個胃口,但可以群策群力滾雪球。別看咱們現在窮,只能小打小鬧。美國一個億萬富翁還是從賣二分錢一個的扣子發的家!哪位現在瞧不起咱們,小心以後咱們成了億萬富翁,可是登不得門啦!”
又是一陣笑聲。會議室裡漾起一重難得出現的諧和氣氛。
“你們黨委對這個問題是怎麼考慮的?”邢老悠然地測過半邊身子,注視著從前的學生。
“我們從去年下半年起,議論過多次。剛才羸官同志講的那些,可以說比較集中地體現了我們的意圖。”
邢老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