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次,那次我獨自在床上玩,忽然想到房子外面是什麼?是村莊,村莊外面是什麼?是田野,田野外面最外面最外面是什麼?是世界嗎?世界又被什麼包圍著?包圍世界的東西它外面是什麼?永遠沒有外面?外面的外面的外面······我嚇得“哇”一下哭起來,跑到外面媽媽的懷裡,說:“我怕,我害怕。”
媽媽嚇得不知所措,當時村裡還有其他幾個人在場,都驚恐地看著屋裡,何伯問我:“曉朋,你看見啥了?你看見啥了?”
我更害怕了,拼命往媽媽懷裡鑽,把媽媽也弄得快哭了,馮婆就對何伯嗔怒道:“別問了,孩子都嚇成那樣了,你還問?啥也沒有?”
有那麼一天,有一位違法者被帶到人民醫院,護士給他量了體溫,發高燒,他就大叫:“我是非典,我是非典。”護士們馬上不敢近前,所有的病人都從病房裡跑出來,圍觀者越來越多,違法者也逐漸地被自己嚇得亂走,每到哪裡都出現一個大人群漩渦。有幾位醫生想上前做些口頭工作,那人卻一句也聽不進去,有個帶領導模樣的醫生就上前來說:“過來幾個人,拉著他,他不是非典,我們再給他仔細檢查檢查,來呀!”他的下手們看看領導看看病人,欲言又止,欲行又止,警務人員走到人群前端,進進退退。
兩天來我陷入一種莫名的害怕之中,常常失眠,我主動邀少康來陪我睡,好長時間睡不著覺就起來方便,我喊少康起來陪我,居民區的那個廁所離這很遠,少康不願起來,對我說:“你去吧,沒有鬼。”
“我當然知道沒鬼,就那我也害怕,要是有鬼在那的話,你陪我我也不去。”
我終於把少康纏起來,他說:“半夜了,我瞌睡得不能行。”
一句半夜了,讓我更害怕,我害怕會睡不著覺,會一直睡不著覺。
白天我的眼裡佈滿血絲,我發現蒙經常朝我這兒看,我不敢直視蒙的目光,我擔心她會發現我很疲憊,我擔心她會為我的病狀擔憂,即使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無奈時我不能學習進去,就拿出《失樂園》來看,這時小玉碰碰我,對我說:“有人喊你。”
原來是蒙,她說:“夢江秋雁,我看看你那本《失樂園》好嗎?”
我從沒聽過有人這樣全稱這樣標準這樣繞口這樣磁性地喊我的名字。
我想說話卻沒發出聲音,只衝她微笑一下,把書遞給她,後來我想這微笑一定非常優美。
中午我草草吃過午飯就回到屋裡做數學資料,過一會兒少康過來,我合上書說不做了。
少康說:“別以為我來了,你就不做了,將來考不上大學時還怨我。”
我說:“即使我把題全部做完,我也不一定全部做對,即使我全部做對,高考時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即使我考上大學了,畢業後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即使我找個工作,我也不一定能掙到很多錢娶個好老婆,即使我掙到了很多錢並娶了個好老婆,老婆也不一定會給我生個兒子,即使老婆給我生了個兒子,兒子也不一定是我的。”
少康說:“媽的,你根本就沒病,這些天我白為你擔心了,你比我歡。”
我曾多少次想發出生命的禮讚,到底生命的本質是什麼?我不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肉體的背後與精神的本原一定相互唯系。物理證明,一個人死後,他的腦電波還在自然界中游蕩,承載著思想和記憶的腦電波也是唯一可以被稱為形象化的靈魂的東西,是否還能找到新的載體?比如嬰兒,在它還沒有在自然界獲得意識的那一刻,被一組飛來的靈魂進入,稱為啟諭。
在靈魂投胎後,人們都能記住前生的事情,於是人們之間的關係複雜起來,人們之間的情感糾纏起來,人們之間的規矩倫亂起來,秘密逐漸揭開,風景逐漸單調,時間停止了進步,道德受到了挑戰。就必須出現一個治理這種混亂的人物…閻王,所有的靈魂都心甘情願地讓一個閻王出現;就必須出現一種藥水…孟婆湯,所有的靈魂都極不情願地喝孟婆湯,之後忘掉事物忘掉情感忘掉一切,再度輪迴為幼稚激情躊躇滿志的角色。而知識成果卻可以部分繼承。
調整好秩序之後,人們就滿心歡喜地去投胎,投胎者是否知道,投胎之時就意味著意識的死亡、真正的死亡。這樣看來,靈魂的永生是荒謬的,我的靈魂論和科學的“人死如燈滅”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處在在困苦之中,我想找個宗教來作個精神依託,少康曾給我開過類似的處方,但是至今沒有哪一個宗教能說服我,讓我不問目的不問意義地虔誠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