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是從小學開始投稿,到現在還沒有被退過稿
。
我的青少年時代出了一本書《雨季不再來》,這本書是被強迫出版的,因為如
果我不出書,別人也可以把那些文章輯成一個集子出書,而我連版稅都拿不到。其
實那些東西都很不成熟,都不應該發表,是我在二十二歲以前發表的文章,文字非
常生澀,感情非常空靈,我不喜歡空靈這兩個字,但那是那個時期我寫時所不能偽
裝的一些感情,這是我的第一本書。
寫作在我生活中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它是蛋糕上面的櫻桃然後,我離開臺灣
到西班牙去,生活的改變以及其他一些事,使我停筆了。有位朋友每回寫信總說,
你不寫實在太可惜了,因為你才剛剛開始寫。我就跟他說∶我現在正在改變中,這
時候不想寫東西,免得將來後悔。這位朋友是個編輯,他說,好的,我等你,我要
等你幾個月呢?我說∶你慢慢的等。這一等,等了十年。
有一天,我坐在沙漠的家裡,發覺我又可以寫作了。所以,我覺得等待並不是
一件壞事情,不要太急。現在又有朋友在問我∶三毛,你又不寫了,要多久才會再
寫呢?我說,你別急,等我。他說∶要等多久呢?我說∶大概要另外一個十年。他
一聽,馬上說∶那不是等死了嗎?我說∶這究竟不是在我們自己的手裡,如果硬逼
著我寫,反而寫不好,而十年以後,我也許又是另一個面目出現了。
我認為寫作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有人問我∶你可知道你在臺灣是很有名的人
嗎?我說不知道,因為我一直是在國外。他又問∶你在乎名嗎?我回答說,好像不
痛也不癢,沒有感覺。他就又問我,你的書暢銷,你幸福嗎?我說,我沒有幸福也
沒有不幸福,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又有別人問我,寫作在你的生活裡是很重要的
一部分嗎?我說∶它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他又問∶如果以切蛋糕的比例來看,寫
作佔多少呢?我說∶就是蛋糕上面的櫻桃嘛!
生活比寫作重要�我重視生活,遠甚寫作也許,各位會認為寫作是人生的一種
成就,我很真誠的說一句∶人生有太多值得追求的事了,固然寫出一本好書也可以
留給後世很多好的影響。至於我自己的書呢,那還要經過多少年的考驗。我的文字
很淺,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就可以看,一直看到老先生,可是這並不代表文學上的價
值,這絕對是兩回事。
有一年,我正在戀愛,跟我的荷西走在馬德里的一個大公園,清早六點半,那
時我替《實業世界》寫稿,那天已到交稿的最後一天了,我煩得不得了。我對荷西
說∶明天不跟你見面了,因為我一定要交稿了。荷西說∶這樣好了,明天清早我再
帶你來公園走,走到後來,你的文章就會出來了。我繼續跟他在公園裡走,可是腦
子一直在想文章的事,這時,看到公園的園丁,在冬天那麼冷的清早,爬到好高的
樹上鋸樹。
我看了鋸樹的人,就對荷西說∶他們好可憐,這麼冷,還要待在樹上。荷西卻
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覺得那些被關在方盒子裡辦公,對著數目字的人,才是
天下最可憐的。如果讓我選擇,我一定要做那樹上的人,不做那銀行上班的人。
聽了荷西的這番話,我回家就寫了封信給雜誌編輯說,對不起,下個月的專欄
要開天窗了,我不寫了。
寫作只是我的遊戲之一
所以我是一個很重視生活的人,遠甚於寫作,寫作只是我的遊戲之一。別人也
許會問∶你是不是遊戲人生呢?我要說∶我是遊戲人生。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來玩
的,孔子就說“遊於藝”,這幾個字包含了多少意義,用最白話的字來說就是玩。
我說的玩不是舞廳的玩,也不是玩電動玩具的玩,或者抽大麻的那種,不是,我的
人生一定要玩得痛快才走,當然走不走不在我,但起碼我的人生哲學是做任何事一
定要覺得好玩地才去做,絕不會為了達成一個目的,而勉強自己。我說這話是非常
緊張的,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