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勁峭拔,飆飛不凡,如橫風疾雨,力量中透著魏晉之間的簡古奇崛。朝下看去,先是交代原委,之後寫道:
夫合天下之眾者財,理天下之財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則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則有財而莫理。有財而莫理,則阡陌閭巷之賤人,皆能私取予之勢,擅萬物之利,以與人主爭黔首,而放其無窮之慾,非必貴強桀大而後能。如是而天子猶為不失其民者,蓋特號而已耳。雖欲食蔬衣弊,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給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猶不行也。然則善吾法而擇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財,雖上古堯、舜,不能毋以此為先急,而況於後世之紛紛乎?
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寵之甚備。蓋今理財之法有不善者,其勢皆得以議於上而改為之,非特當守成法,吝出入,以從有司之事而已。其職事如此,則其人之賢不肖,利害施於天下如何也!觀其人,以其在事之歲時,以求其政事之見於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財之方,則其人之賢不肖,與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
此蓋呂君之志也。
讀罷文章,衝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合廳的人全都吃了一驚。安石正要問他是否有什麼不對,衝之已經離開桌子,走到他跟前一個勁兒地作起揖來,弄得安石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千古奇文,先得我心!千古奇文,先得我心!”衝之終於說話了。安石好歹鬆了一口氣,合廳的人則又都莫名其妙了。
衝之轉身又叫道:“君睦兄,您過來。您口齒比我清楚,煩您將介甫的這篇文章大聲朗讀一遍,叫大夥兒都聽聽。”
君睦也是個判官,聽到召喚,當時就接過文章讀了起來。他聲音洪亮,又善於表情,讀得字正腔圓,聲聲入耳,連不懂經濟之道的書吏、衙役也聽得搖頭晃腦了。
君睦這裡剛一讀完,衝之就介面說道:“介甫這篇短文,不過三四百字,卻堪稱論述經濟之道的千古絕唱。晏幾道說:‘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各位大人有什麼高見,何妨也來切磋切磋呢?”
安石聽了,也朝衝之與大家深深一揖:“呂大人過獎了,下官何以克當!說到請各位大人賜教,正是下官的心願,我這裡先謝過了!”
可大家不知道從哪兒說起,都愣住了。衝之想想,大家原來就未必跟得上安石的思想,一讀之下更難把握要領,要他們發言確有難處,便自己開口說道:“大家都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說假話。我說介甫的這篇短文是千古絕唱,自有我的道理。大家都是行家,都知道這理財與治國,財與法,法與吏,關係是何等的複雜!可介甫幾句話就說清說透了,理財合眾,善法擇吏,輕重先後,竟一個字都挪移不得。更重要的,是介甫的文章,表達了理財治國的兩個最重要的原則:一是因時變法,不因循守成;二是強本弱枝,抑制兼併,不叫豪強與天子爭奪黎民百姓。當今天下之所以積貧積弱,要害全在這幾句話之中。真正吃透了這幾句話,並將它付諸實施,立馬就可以國富民強,四海安樂了。短短三四百字的文章,不僅縷述了理財大道,還切中要害,制定出拯時救弊的方略,這樣的文章,自古及今,您上哪兒找去?”
懵懂的雖然依舊一頭霧水,頭腦清楚、敏感一點的,終於恍然大悟,一面作禮,一面開口說道:“不是大人指教,我們哪裡會想到這些!果然是千古奇文!”說到這裡,又轉向安石,恭維道:“王大人智大才高,遠見卓識,實在叫人佩服。三司有您,是三司之幸,朝廷之幸,今後一定多多指教呵!”
大宋遺事 第四十一回(5)
安石少不得也謙虛道:“過獎、過獎,安石愧不敢當!理財我是外行,今後還望各位大人不吝賜教才是。”
衝之笑道:“大家都不要謙虛,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吧!介甫,一客不煩二主,這書丹的事,也就有勞你了。”
安石辭道:“啊呀,我這字上不了檯盤的,還是另請高明吧!”
衝之道:“不是說不要謙虛了嗎?不瞞你說,剛才第一眼,我就佩服你這字寫得好了,如橫風疾雨,隨意之中見出簡古奇崛,最得魏晉筆意。拜託了!”
其他人也都附和道:“王大人的字,我們也都見過,確實寫得好。能者多勞嘛,您就甭推了!”
既都這麼說,安石也就不推了。不過兩天,字就寫出來了:一色的行草,比小紙上更見精神氣勢。衝之高興得什麼似的,立馬請名匠刻在石板上;石刻一成,又找工匠將它嵌進官廳東牆上了。一進官廳,迎面就是這方氣勢恢弘的石刻,不管誰見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