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部分(2 / 4)

小說:大宋遺事 作者:津夏

知府的後院,遠對著終南山。公弼在院子裡散步,一抬頭就能看見樹梢上的山峰。有時不注意,往往會產生錯覺,竟將那樹梢、山峰,當成在圍牆外來往的行人的髮髻了。因著這個地勢,他叫人挖了一口方塘;挖出的土方,就緊靠圍牆壘出一個高臺——比屋脊略高一點。上臺看山,山就顯得矮了,臺倒像凌空飛起似的。公弼給它起了個很有氣勢的名字:凌虛臺。為了表示慶賀,竣工那天,他在院子裡露天擺了幾桌酒,將所有在講的僚屬全都請來了——也包括子瞻。酒酣耳熱之後,他端起酒杯走到子瞻跟前,笑道:“子瞻好文才,一向埋沒得苦,老夫抱歉之至!幸而今天有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請子瞻不吝賜筆,為老夫這凌虛臺寫一篇專記,如何?來,幹。”

做客的官僚一聽知府這話,全都端起了酒杯:“知府大人好主意,咱們一起幹了!”

子瞻也有了幾分酒意,心裡想道:你老小子到底承認我了?我正要找機會吐出一腔晦氣,讓你老小子也觸觸黴頭!便端起酒杯,說道:“大人有令,下官敢不從命?只是酒後亂道,有不如意的地方,還要請大人多多海涵!幹。”

於是,幾十個人全都一仰頭,一起將手中的杯子幹了。幹罷,子瞻要了筆墨紙硯,略一凝思,就動起手來了。

他先從凌虛臺的緣起寫起。寫著寫著,心中的憤懣壓抑與千古興亡的感喟浩嘆,就勃然而起,互相裹挾,推波助瀾,不能自已了。他索性敞開胸懷,率意寫去。只見他頭上冒著噝噝的熱氣,手飛筆舞,一行行文字,行雲流水一般汩汩而出。那紙上寫道:

軾復於公曰:“物之興廢成毀,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竄伏,方是時,豈知有凌虛臺耶?

廢興成毀相尋於無窮,則臺之復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嘗試與公登臺而望,其東側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祚,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於臺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後,欲求其彷彿,而破瓦頹垣無復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荊棘、丘墟壟畝矣,而況於此臺歟?夫臺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況於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而或者欲以誇世而自足,則過矣!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臺之存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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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四十七回(2)

既已言於公,退而為之記。

大家一見,全都嚇傻了,只管盯著子瞻看!臺才剛剛建成,就拿已經傾圮倒塌、灰飛煙滅的秦漢隋唐的陵墓、宮殿作比,說它一定也要塌倒煙滅;進而,更說到不僅臺不足恃,人事更屁淡筋松,不值得傲人。這哪裡是寫記祝賀,明明是詛咒罵人嘛!他怎麼就這麼賊大膽?也虧他能想得出來!

盯罷子瞻,大家又盯著公弼:這個一點就著、既嚴厲又暴躁的兇老頭兒,不跳天才怪呢!

公弼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大家汗毛都一根根豎直了。他人雖狂笑不止,那一雙利劍似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子瞻。大家自然都捏著一把汗。子瞻呢,反倒不在乎了:是癤子總得出頭。反正文章已經寫了,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他只嘻嘻地笑著,也拿眼睛瞅著公弼。

這麼著對峙了片刻之後,公弼到底說話了:“子瞻,牢騷不小啊!”

子瞻朝他一叉手:“子瞻不敢!”

公弼一揮手:“年輕人敢作敢當,何謂不敢?”大家都等著朝下看雷霆震怒呢,公弼卻悄悄調開了話題。“寫得不錯,一個字都不要動,明天就請人刻石立到臺下。年紀輕輕,剛入仕途就能看破紅塵,好!只有看透千古興亡,才能不汲汲於功名利祿,不沾不滯,進退自如。說起這個,不是老夫一番折辱,讓你一帆風順,再過十年,你怕也難達到這個境界!老夫一向視明允為子侄,你是他的長子,與我即為孫子輩人,我怎麼會處處刁難你呢!從今兒起,一切恢復常態,你就放著膽子為事做人吧!”

情勢如此急轉直下,所有的人都蒙了,面面相覷:拿不準公弼這話究竟是真的,還是隻為自己找個臺階,不至於戳在那兒下不了臺?但不管怎樣,至少字面上,知府說的是很堂皇的。官場上混油的官僚,只略略遲疑了片刻,就紛紛鼓起掌來了,且一起誇道:“大人宅心仁厚,愛人以德,我們深受教育!”

子瞻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天的烏雲,眨眼工夫全都消散乾淨了!他不由得感激涕零,向著公弼深深一揖,謝道:“大人的栽培愛護之德,子瞻沒齒難忘!只有勤勞王事,以補報於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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