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旁,羅克珊?柯思、細川先生、健、西蒙?蒂鮑爾特、牧師、副總統、奧斯卡?門多薩、矮小的以實瑪利、比阿特麗斯和卡門——卡門把槍扔在廚房,和其他人一起來了,站著。所有的俄羅斯人都到了,那些之前對造反高談闊論的德國人也到了,還有掉眼淚的義大利人和兩個年紀比誰都大的希臘人。小夥子們也到了,帕可、讓納託、溫貝託、伯納多和所有剩下的人。他們高大、笨拙、充滿威脅的身軀似乎隨著每個音符變得柔軟起來。就連幾個將軍也過來了。所有人都過來了,直到房間裡站了五十八個人。當加藤哲也彈奏完畢,他便在大家的掌聲中鞠了一躬。要不是需要一個鋼琴師,加藤那個下午不太可能有機會坐下來彈奏的,儘管他看著鋼琴的眼神就像是其他人看著大門的樣子。他並不願意讓別人注意到自己,要不是他的彈奏,這個故事也許就略過他了。可是這兒有了需求,有了特殊的要求,於是他就站出來了。
“好,好,”本傑明將軍說,心想失去的伴奏師有了替代者真是件好事。
“彈得真不錯,”細川先生說。站出來攬下此事的人來自南西會社,這讓他頗感自豪。他認識加藤哲也已經二十年了。他認識他的太太,還知道他孩子的名字。可他卻不知道鋼琴的事,這怎麼可能呢?
剎那間,房間裡悄無聲息,然後,在他們眼裡最近才變成女孩兒的卡門說了些什麼,她說的語言連健都不敢確定。
“再來一個,”牧師對她說。
“再來一個,”卡門說。
加藤朝卡門點頭示意,她笑了。誰會把她錯認為男孩兒呢?就算被帽子遮著,她也是相當可愛的。她知道人們都在看她,她閉上雙眼,沒法像自己想的那樣再回到廚房了,也沒法離開鋼琴邊緣內嵌的曲線了。他彈奏的時候,她能感覺到琴絃的顫動,因為她把半個屁股靠在木頭上了。以前,從來沒人向她點頭示意。沒人傾聽過她的請求。當然了,也沒人曾為她彈奏過曲子。
加藤彈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曾迫切地想離開這裡。最後,他彈完了,沒法再滿足“再來一個”的要求了,因為他的手已經累得顫抖起來。這時,羅克珊?柯思握了握他的手,向他點頭,於是一個協定就此達成: 以後她來唱歌,他來彈琴。
美聲 第五章(1)
健是個忙人。細川先生需要他,他要他再給十個單詞,這些單詞的發音也要新增到他的記事本上。其他人質也需要他,他們想知道用希臘語、德語或法語怎麼說“那張報紙你看完了嗎?”,然後如果他們不認識西班牙語,又得要他來給他們念報紙。每天,梅斯納爾都需要他來擔任談判翻譯。
大部分時間裡,他是在為幾個將軍提供便利。他們把他錯當成了細川先生的秘書,而不是翻譯。他們盜用了細川先生的服務。擁有一名秘書,這個主意他們喜歡,沒過多久,他們便開始在深更半夜把健弄醒,叫他拿著鉛筆和便箋簿坐著,而他們則口述對政府最新的要求清單。在健看來,他們的要求尚不成熟。如果說他們原先的計劃是劫持總統來推翻這個政府,可他們卻未作進一步的打算。現在,他們討論的是接濟窮人的籠統之事。他們從記憶裡挖掘出每一個他們所知道的、身陷囹圄的人的名字,這在健看來是一張沒完沒了的清單。
深夜,權力與慷慨之心讓他們精神亢奮,他們命令所有人都應該得到釋放。他們要求的範圍超出了###。他們回憶起兒時認識的偷車賊、小搶劫犯、偷雞的人,還有十來個非法販賣毒品的人——一旦你瞭解他們,就會發現他們並非是窮兇極惡之徒。“別忘了他,”阿爾弗萊德說完在健的肩頭戳了一下,這讓健覺得討厭。“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人受了多少苦。”他們很欣賞健工整的書寫,當他們在副總統大女兒的臥室中覓得一臺打字機的時候,他們又被健的打字能力所折服。有時,在打到一半的時候,赫克託會說:“英語!”然後是阿爾弗萊德:“葡萄牙語!”越過他的肩頭看著用不同語言打字的他,多麼叫人吃驚呀。他們彷彿擁有了一件非凡的、令人著迷的玩具。
健等著幾個將軍決定下面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魯本?伊格萊西亞斯給他捎來個訊息: 鋼琴那兒的人需要他的幫忙。羅克珊?柯思和加藤有很多需要探討的東西。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們會放健去嗎?他們幾個都贊同要讓女高音高興,或許還能再聽她唱歌,所以他們同意讓健走。健感覺自己像是個被叫出教室的學生。他還記得自己一盒整齊的鉛筆、乾淨的練習簿,能有幸靠著窗子坐僅僅是因為課桌是按名字的字母順序排的。他是個好學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