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3 / 4)

小說:獨角人 作者:片片

彷彿又回到了何瑞修街,那裡每天早上都有掛著肉鉤的牛體像血淋淋洋裝一般運下卡車,血水在鋪設卵石的水溝裡結凍。我心頭一暖,回想起看見派對剛散場的人們臉色蒼白地在“弗羅倫”吃早餐,格林尼治大道上的韓國雜貨店外有玻利維亞花匠修剪染色的康乃馨……

獨角人 第2章(9)

讀到大概一半的地方,有一段很長的場景是在聯邦廣場的移民歸化局大樓,作者跟我一樣在那裡耗過許多個小時,排隊等待,填寫申請簽證所需的大量繁複表格。

這一段讓我讀得格外投入。此刻回想起來,我彷彿看見當時的自己在106室,趴在顯示屏前,被那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催眠。現在我試著回憶那個場景:儘管大樓要再過兩小時才開門,早上八點已經有移民大排長龍。拉丁美洲人身材矮壯,深色髮膚,以堅忍的態度承受貧窮;東歐人特別喜歡穿拉拉鍊的連帽厚夾克,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覺得自己的貧窮是不公平的。這裡有個賣酸澀咖啡的小攤子,你買下一杯,邊排隊邊喝——擺攤子的是笑容可掬的夫婦倆,看來彷彿剛剛才從你正要進去的那個官僚機構跌跌撞撞跑出來。這裡是入口的金屬檢測器,守在旁邊的警衛用戴橡膠手套的手搜身。看到卡米羅斯描述這些穿耳洞、留著夜總會發型的年輕男子穿起警衛制服毫無說服力,我不禁會心微笑。過了安檢這一關,我們每三十人一批被趕進一間門會自動關閉的大房間,然後才發現,唷,這房間原來是電梯,緩緩升到高層某樓;出了電梯,我們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遼闊草原似的房間,這裡有一排又一排固定的橘色座椅,四周是小小的玻璃隔間,每一間都有一名移民局官員,就像蛋裡的胚胎。等到終於輪到我們的號碼閃動出現,我們便進入其中一間,簽名。卡米羅斯回想自己當時興奮得手發抖,因此他的正式簽名筆跡有點顫動不穩。當時我的手也曾經發抖!他描述自己伸出右手食指沾了沾按指紋用的墨水,然後按在表格上那個空格,很高興地想到這個他之存在無可模仿的細節已經進入聯邦政府的認知。他記得那官員接著遞給他一個標示著“氯化苯二甲羥銨”的小包,什麼也沒解釋。他大惑不解地開啟,發現裡面裝著一小片溼巾,才醒悟這是用來擦手指的;官方程式裡竟有如此美妙用心的小地方,令他一時簡直欣喜得熱淚盈眶,儘管那溼巾連墨水都擦不乾淨,只把墨水染得滿手都是,但連這一點也變成了額外的光榮。

接著就該去排隊照相了。排他前面的那個女子(黑髮,優雅,一襲黃色披肩,含蓄中不失風情)把頭髮弄個沒完,又是梳、又是整,然後稍微往後一掠,露出一對金耳環。下一個!攝影師喊。女子坐在那張金屬椅上,調整脖子的角度,好照到這樸素的飾物。耳環!攝影師嚷道,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搖,表示告誡。她不解其意。Aretes!譯註:即西班牙文的“耳環”。她尷尬地立刻取下耳環,洩氣地瞪著鏡頭,拍下正式大頭照。 等待證件照片洗出來的時候,我們突然覺得頭暈反胃。我們醒悟到是手指上的氯化苯二甲羥銨作祟,可能再加上一夜未眠又沒吃早餐。然後就叫到了我們的名字;卡米羅斯帶著溫情回想,他們只叫我們的名而非連名帶姓,彷彿我們現在跟美國聯邦政府有著最親密、幾乎像親子一般的關係。片刻後,我們手中多了一張棕色的工作許可證,上面有我們模糊的小小照片和顫抖的簽名。

考慮到我隔天早上在研究室裡的發現,這幅我坐在楚米齊克電腦旁的畫面應該再加上楚米齊克本人,因為後來我發現他當時正看著我,而且還是在研究室裡面看著我。 現在回想起來,我彷彿看見他愈來愈猜疑地觀察我:我讀完他的文件,毫不遲疑地站起身,將電腦跟房間另一頭檔案櫃上的印表機連線,顯然打算把他這篇文章列印一份自己留著,打算……誰知道?(我想像他這樣想)……帶回家剽竊或用其他方式侵佔。我想像他看見我在房裡找不到列印紙而鬆了一口氣,然後我瞥了一眼火車時刻表,顯然決定等第二天早上再列印他的小說。 我關電腦,離開研究室,鎖上門。 雪停了,清爽冷涼的夜間空氣令人精神一振。 我沿著桑葚街走去,看見一群人朝我走來,有點狼狽地(我比較希望沒人知道我晚上還跑來校園)發現他們是布魯諾的那群學生,正好看完戲回來。三個男生,還有四個女生當中的三人。我們錯身而過,他們跟我點點頭,接著幾步之後,我聽見一陣憋笑聲。

獨角人 第2章(10)

來到火車站,我正要從候車室走上月臺,卻聽見布魯諾的聲音,於是停下腳步。我不是想窺探,只是想避免在一個會讓彼此尷尬的情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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