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it①……”
【①法語:請;麻煩你。】
最後,布里薩克太太總算轉向了鴿子籠似的檔案櫃,那裡存放著湯姆和另外幾個人的資訊卡。
關於檔案歸檔,布里薩克太太自有一套玄奧莫測的方法。對她來說把這些卡片按照凱利、湯姆——或者美國佬、酒鬼、老傢伙、笨蛋之類的標題歸在一處,那實在是太過簡單了。據湯姆看來,她的歸類法跟信的來處似乎也不相干。那一排排棕色的木頭格子儼然已是飽經滄桑,也許曾儲存過舊式的信箋和電報,像世界大戰期間的訊息和唁電,激進革命派的解放宣言,太陽王路易十四頒佈的法令什麼的,甚至還真有可能棲息過幾只信鴿呢。湯姆怎麼都弄不清楚這些木頭格子裡存放的東西到底是循著什麼規律落入布里薩克太太敏捷的手中的。當然啦,他也可以直接問她,不過她多半隻會抬一抬她那道高盧人的眉毛,或者裝做聽不懂。畢竟,布里薩克太太就是布里薩克太太。
那幫飛人在他身後不耐煩地竊竊私語,像白鷺似的把翅膀抖得沙沙直響。那些人不關他的事。
第二章
革命廣場的兩邊擺起了各色貨攤,湯姆在去郵局的路上還挺納悶,可現在明白了。這世界一切正常,問題只出在他身上:今天星期四了嘛。
他慣常去的那家小餐館也比平時忙,常坐的位子被一對情侶佔了,不過他過去時他們正好站起來,手牽著手,慢悠悠地穿過一張張堆滿面包、水果和乳酪的桌子走了出去。那姑娘的相貌有點兒像奧黛麗·赫本,男的則穿了件無袖T恤,露出一身傘兵似的肌肉塊兒,綠色的面板上長著些許鱗片,在湯姆看來就跟得了面板病似的。他真不明白——有史以來,單身漢們坐在餐館裡打量那些年輕情侶時都會冒出這樣的疑問——那姑娘究竟看上了他哪一點。
侍者讓·比諾耶也比往常忙,瞥見湯姆時他的神色幾乎是驚奇的,不過並沒有馬上走過來招呼他。
反正湯姆也不趕時間,他手頭有六張資訊卡要看呢。它們面朝下攤在塑膠桌布上,正好湊成一手牌,不過他差不多已經知道牌面是什麼了:一張卡是藍色的,幾乎沒什麼裝飾,只有—個簡單的圖案,像泛著波紋的水面,多半是垃圾郵件;另一張可能是某種他從來不用的網路設施的收費單;剩下那些無疑是從僅剩的幾個贊助人那兒寄出的。
卡片邊上,那對情侶用過的玻璃水瓶和葡萄酒杯構成了一幅完美的靜物,他和這些卡片加入進去倒成了冗餘的部分。上午十點就喝葡萄酒!這就是法國。那麼,湯姆·凱利也不妨給自個兒來上一杯。也許要杯茴香酒就可以,跟早先喝的苦艾酒不會犯衝——用來提神正好。
湯姆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在上午明亮的光線中望出去:往上是聖瑪麗教堂的尖頂,在一大片市場的遮陽篷之上巍然矗立,下面是過往人群,他們的服飾,面板,臉,都是那麼鮮豔華麗時尚。
法蘭西,這個真實的活生生的法蘭西。
有時候他覺得,只有在那些個星期三——也包括這個星期四——的上午,他才有機會見識這個地方。其餘時間他總是置身於山巔的群星之中神遊萬里,捕捉雷達上偶爾閃動的訊號,在無垠的宇宙中追尋另—個世界。這就是為什麼他會成為這樣—個人——一個布里薩克太太和讓·比諾耶那類人不屑一顧的老怪物,儘管他們並不真正瞭解他。這也是為什麼他總是抽不出時間來學法語的原因。
讓·比諾耶還在忙,一面甩著毛巾,一面給客人上薄荷餅,五官標準的俊臉上掛著一副開關式的笑容。他的翅膀收得極妥帖,幾乎沒人注意到他也有一副。就跟此地的許多人一樣,他做這份工作是為了掙點錢好在下班後多上天飛幾趟。只要了troisdigetpastismerci①的湯姆自然享受不到優先招待。
【①法語:三杯茴香酒。】
湯姆揀起一張資訊卡,一面試圖壓下一個酒嗝,苦艾酒的餘味泛陣發苦。
卡片是從英國伯明翰的艾斯頓大學寄來的,他甚至都忘記他們也在贊助他了。他半合上眼睛,手指順著播放線滑下去。腦中出現了一個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年輕人,坐在一張特別寬大的辦公桌前。照他的經驗,只有那些從不幹實事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辦公桌。
“凱利先生,很高興認識您……”年輕人頓住了,緊緊抓著桌沿,彷彿那張辦公桌放置的地方是過山車的軌道頂端。顯然對於手頭的一干事務他還是個新手哩。“您也許已經在學術新聞上看到過了,我現在接替了莎莉·諾曼頓博士的職位。我個人並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