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放在眼底看看依然還要放在嘴嚼嚼嚥下去。那個雪白的象牙和他那嘴牙是兩個先天怎的會不弄到半截子焦黃裂成個十字八道?此又他那個象牙菸袋嘴兒之所以成了黃白加黑的冰裂紋兒也。然則那菸袋桿兒又怎的會顫巍巍呢?
大凡毛竹都是一頭兒粗一頭兒細。師老爺那棍菸袋足夠營造尺五尺餘長一個粗粗細細尾的竹管那頭兒再贅上一個漬滿了菸灰的猴頭兒有個不顫的麼?此又顫巍巍之所以然也。
當下眾人看了這兩件東西一個個齜牙裂嘴掩鼻攢眉誰也不肯給他裝那袋煙。便叫麻花兒裝好了拿進香火去請他自己點。師老爺吃上這袋姻越談得高興了道是今年的會墨那篇逼真大家那篇當行出色。他的同鄉怎的中了兩個一個正是他的同案一個又是他的表兄。只顧這陣談可把菸袋耽擱滅了!滅了他竟自不知還在那裡閉著嘴只管從嗓子裡使勁兒緊抽。這個當兒呼嚕呼嚕早灌了一筒唾味了。
老爺見師老爺的煙滅了將要叫人拿香火恰巧那個麻花兒一時不在跟前;一回頭正看見長姐兒站在那邊。安老爺是一生忠厚待人從不曉得甚麼叫作鬧脾氣嫌人髒笑人怯便叫長姐兒道:";你過來把師老爺的煙點點。";這一下子可要了她的小命兒了登時急得她臉皮兒火熱手尖兒冰涼料想沒地縫兒可鑽只得拿過香盤子來還想閃展騰挪鬧個捂著耳朵放炮仗膽撒手兒去點。
怎當得師老爺手裡的菸袋也顫她手裡盤香也顫兩下里顫兒哆嗦再也弄不到一塊兒。老爺看了說道:";你不會吃煙也罷了怎的你給人點菸都不在行呢?
你把那隻手拿住菸袋就好點了哇!";老爺如此一指點她這才糞缸裡擲骰子沒跑了。萬分無奈只得鼻子裡閉著氣嘴裡吹著氣只用兩個指頭捏著那菸袋桿兒去點;偏生那油絲子煙又潮師老爺還騰出嘴來向地下呱咭吐了一口唾沫。良久良久才點著了。她此時便象放了郊天大赦一般忙鬆了那菸袋把身子一扭一掀簾子出了門兒丟下香盤子一溜煙往後就跑。舅太太還從玻璃裡指著她暗笑她也不曾留心梗著個脖子如飛而去。
這裡師老爺吃完了那袋煙才戴上帽子要走。安老爺主人情重見師老爺那根帽袢兒實在脫落得不象了。想著衣冠不整也是朋友之過。便說:";大哥莫忙把帽袢兒扣好了。";他從諫如流連忙伸了一把漬滿了泥的長指甲也想把那扣兒扭上去。只是汗溼透了的東西又輕易不活動他那回扣扣兒怎得還能上下自如?些微使了點勁兒變成兩截兒了。安老爺著實不安他倒坦然無事的一隻手扶了帽子一隻手揪著那根折帽袢兒嘴裡還說道:";寢寢!寢!";才告辭而去。這個當兒偏偏兒的安老爺養的那隻小哈吧狗兒從後院兒裡跑過來見了師老爺是前躥後跑撲著他咬。當下安老爺叫人依然開了屏風親自送到腰房才回。又叫公子跟到書房給師傅謝步。
裡頭的女人們即便趕緊鋸末子掃地。丫頭們又拿了個手爐燒了塊炭抓了一把奄吧香燒著。梁材家的早把那個茶碗拿去洗了又洗供在後院兒裡花棵兒底下。正忙著安老爺進來問道:";怎麼客走了忽然倒掃地焚香起來?";安太太只得含糊道:";親家和大姐姐回來咱們的地方兒作主人難道也不給人家打掃打掃地面麼?";安老爺倒也信以為實。舅太太笑不住早嚷起來說道:";姑老爺要說你真瞧不出你那位程大哥那個腦袋和他那身打扮兒的噁心來我就再不信了。";安老爺道:";啊!怎的這等娃娃氣呢!陶面削瓜伊軀植鰭姬手反掌孔頂若盂究竟何傷盛德?";舅太太道:";是呀!難道他那件褂子上的補子也該那麼跳著格磴兒釘的嗎?";安老爺道:";我倒請教怎的叫作個士志於道?你們那裡曉得他那個人誠篤長厚的可敬!";一面說著一面摘帽子脫褂子。安太太便叫長姐兒來收衣裳。那知長姐兒此時的慌如何顧得到此。你道她在那裡作甚麼?原來她從方才點了那袋煙跑到後頭去屋子也不曾進就蹲在那臺階兒上扎煞著兩隻手叫小丫頭子舀了盆涼水來先給她左一和右一和往上澆。澆了半日才換了熱水來自己舀了又舀洗了又洗搓了陣香肥皂、香豆麵子使了些桂花胰子、玫瑰胰了。心病難醫自己洗一回又叫人聞一回總疑心手上還有那股子氣息她自己卻又不肯聞。直洗到太太打人叫她才忙忙的撩幹了手上來繃著個臉兒只道這件事屋裡不曾留神。不想才一進門兒舅太太便嘔她道:";長姐兒呀!好漂亮差使啊!";太太也不禁笑道:";該那都是她素日干淨拐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