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個穿紫色長袍的小子,蓋普從勞夫太太的閨房裡請走的那個——蓋普覺得像好多年前的事了。蓋普考慮裝作不認識他,但他點點頭。
“這小鬼頭沒有錢,”警察解釋道,“他不住這附近,也沒有工作。他沒上學,我們打電話到他家,他們說不知道他在哪兒——好像也沒興趣知道。可是他說他跟你住——你會替他說話。”
蓋普當然不能說話。他指指自己的鐵絲襯架,做出寫字的手勢。
“你什麼時候裝上支架的?”那小子問,“一般人整容不都挑年輕的時候嗎?這真是我所見過最瘋狂的支架。”
蓋普在警察給他的交通違規罰單背面寫了幾句話:
是的,我可以負責照顧他。但我不能替他說話,因為我下顎受傷了。
小子在警察背後窺看這張紙條。
“哇,”他咧嘴笑道,“你的對手落得什麼下場?”
他的老二少了四分之三,蓋普想道,但他沒有把這句話寫在交通違規罰單或任何地方。從來沒寫過。
結果發現這小子坐牢時把蓋普的小說給讀了。
“如果我知道你是那幾本書的作者,”那小子道,“就不會對你那麼失敬啦!”他名叫藍迪,自此就成為蓋普的熱心擁戴者。蓋普相信他書迷的主流包括流浪兒、寂寞的兒童、智障的成|人、怪胎,以及極少數沒有古怪傾向的尋常人。但藍迪來找蓋普,卻好像蓋普是他唯一信從的導師。本著母親經營狗頭港的精神,蓋普實在不好拒絕他。
羅貝塔負責給藍迪簡報蓋普一家發生意外的經過。
“這個大塊頭的漂亮妞兒是何方神聖?”藍迪敬畏地悄聲問蓋普。
蓋普寫道:
沒認出她嗎?她是費城鷹隊的邊鋒。
即使蓋普的彆扭也無法減損藍迪討喜的熱忱;至少不能馬上辦到。藍迪逗丹肯開心了好幾個小時。
蓋普試著給海倫解釋:
天曉得,他說不定給丹肯講他嗑藥的經驗。
“他沒嗑藥,”海倫向蓋普保證,“你母親問過他。”
蓋普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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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準是給丹肯講他精彩的犯罪紀錄。
“藍迪想當作家。”海倫道。
人人都想當作家。
蓋普寫是這麼寫,但這並非事實。他自己就不想當作家——再也不想了。他試著寫作,卻只想得出最陰森可怖的題材。他知道自己得忘記——不能再玩味不幸的回憶,用文字技巧誇張其中最可怕的部分。明知那麼做是發瘋,但每次想寫作,迎面而來的就是災難的冷眼睥睨、肚破腸流的鮮活景象、死亡的燻人惡臭,這成了唯一的題材。所以他不寫了;連試都不試。
終於藍迪走了。雖然丹肯很難過他離開,但蓋普卻鬆了一口氣;他沒有把藍迪留給他的紙條拿給任何人看。
我永遠不會像你一樣好——在任何方面。但即使這是事實,你提起的時候也應該可以仁慈一點。
原來我不夠仁慈,蓋普想道。還有什麼新鮮事?他把藍迪的紙條扔了。
拆除支架,舌頭也不痛了以後,蓋普又開始跑步。天氣漸暖,海倫也去游泳。她聽說這麼做有改善肌肉、強化鎖骨的功效,但她游泳時還會疼痛——尤其俯泳的時候。蓋普覺得她每次都遊非常多英里:先一直往外海游去,然後沿著海岸線遊。她說,之所以要游到那麼遠的外海,是因為那一帶的洋流比較平靜;近海波浪大,會干擾她。但蓋普很擔心。他和丹肯有時用望遠鏡監看她。萬一出事我該怎麼辦?蓋普狐疑。他泳技不高明。
“媽是游泳健將。”丹肯安慰他。丹肯也會成為游泳健將。
14馬可·奧勒留眼中的世界(6)
“她出海太遠了。”蓋普說。
避暑人潮湧進時,蓋普一家人採取稍微不矚目的運動方式;他們在沙灘上玩耍,或只在清晨下水。夏日人群最擁擠的時刻以及黃昏,他們只在陰涼的前廊觀察這世界;或撤退到涼爽的大屋裡。
蓋普進步了一點,他開始寫作——起頭時他非常小心從事;寫很長的情節大綱,對角色多方揣摩。他暫不考慮主角;起碼他認為他們是主角——丈夫、妻子,一個小孩——轉而把精神集中在一名警探,這一家的局外人身上。蓋普知道這本書的核心潛伏著多麼大的恐怖,也許為這個緣故,他透過一個跟他個人焦慮的距離、就像書中警探跟犯罪的距離般遙遠的角色,來處理這題材。我有什麼資格寫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