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顆螺釘擰了一半的時候我已開始頭腦清醒,隨即,狠狠一敲自己的頭大罵苯蛋。我拼命拆窗做什麼,別人看不到我,我不能叫嗎!那麼靜的街一嗓子就能喊起一街的人,我真是腦子進水了。
老天佑我,我剛恢復理智,街尾蹄聲大作,隱隱約約的火光人聲愈傳愈近。
“珍珠!珍珠!”為首一人一路高聲叫喊。
是李系!他追來了!我張口就要應,出聲前一剎那間下意識向後望去,他就地而僕,沒有動彈,也沒有聲響。也許是楞了一秒,也許是兩秒,也許是更多,當我再度張口的時候,只吐得第一個字,身後大掌暮地伸來矇住我嘴,一分一厘把我拖離窗前,火光漸遠,人聲漸落。。。
從紫檀木架上端下水盆,放到他腳邊,床邊櫃中剪子紗布金創藥一應俱全,他脫下夜行衣,貼身的月白中衣已染成血紅。脫下中衣袖籠的時候他抽氣,背上的傷口又長又斜,結了血痂的地方與棉質的中衣粘連在一起,我用剪子剪開,就著清水滌洗幾次後血痂慢慢化開,他輕聲指點我用藥的次序和份量,我先倒了大半瓶止血粉到傷口處,黃黃的藥劑一下止住流動的血液,接著是金創藥,再是紗布包裹,層層纏繞,在腋下收口,我指上無力,用了牙齒去扯,一邊扯一邊抽泣,他一手收攏我腰,一手捻起我垂落的散發夾到耳後,我脫力貼上他赤裸的胸膛,無言,也無能,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他問我,“珍珠,你剛才為什麼不殺了我?”
後來,他又問,“你遲疑什麼?你早叫一句,李系就能把我亂刀砍死!”
我呆呆望著他腳邊,他的雙刀就在腳邊,的確,他不醒人事的那段時間裡我只要動一動手就能要了他的命,結果我沒有,我壓根想都沒想過,我只想過逃,沒想過殺他,我,是天底下最苯的人。
我淚如雨下,他一顆顆吻盡,我汲淚,推他,“你放了我,我不把你說出去,我們誰也不欠。。。”
“你欠我!”他猛扣緊我腰,眸子裡的光芒一下鼎盛,“你欠我!你從十二歲起就欠我!欠我太多!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你失去了多少!”
我是不知道,我欠他的只是一次次的診金,他是神醫之徒,治病救人是舉手之勞,五十萬兩銀子還不夠麼,我委屈萬分,不敢也不想激怒他。瑟瑟地不敢看他,他平復,撫了又撫我的長髮,唇角輕輕碰觸我腮,“珍珠,你不適合這裡,乖,跟我回去,我會待你好,很好很好。。。珍珠,我們重新開始,我快二十九了,明年,你為我過三十壽辰好不好。。。我想你,想和你一起生活,想了很久了。。。”
我柔順倚著他,聽他訴說,聽他衷情,他環抱我的手又輕又柔,刻骨的溫柔,似水的柔情,我暗暗祈禱,暗暗——
意未動,身先行。我蓄力已久,兩手用盡全力推他,他仰後倒向床腳,與此同時,我一步爬起撲向視窗,“俶——”我含混的聲音終止,軟軟倒下,他面無表情地接住我,腰背挺得筆直。又一次,他又一次騙了我,他根本不是身受重傷,他身手矯健行動無礙,與未受傷之前又有何區別!
“我最恨——最恨你哄我!騙我!耍我!我告訴你,你嫩得很!李俶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你!”他恨極切齒的聲音夾在街外馬聲和人聲之間,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我聽見了街上李俶的聲音,他也聽見了,在情意綿綿中。
“李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個東瀛浪人就更是好騙!李俶怎會半夜三更接你回府,一封書信加了個劉福就把你騙出來了,真正要對你下手的是那個女人!李俶是託大了你知不知道,他以為有東瀛忍者貼身保護就沒事了?我略施小計摸了你手他不就傻得跟我繞渭河跑了一圈?什麼隱身術!什麼追蹤術!他背上都沾了我的磷粉,我閉著眼睛都能看到他!我是捱了東瀛人一刀,重傷還是輕傷你不懂看麼?我早封住穴道了,只是被你亂七八遭敲了一通岔了氣血,小珍珠,你這副心腸怎麼在長安活下去!”
他站在床邊穿袍繫帶,又取了柔韌的長繩捆住我手腳,“啪”地一掌他拍我,我氣息一順,他緊接著掌貼我胸前,“珍珠,你再敢叫一聲,我就堵住你嘴,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莫後悔,我不介意遲走一刻!”
“不——”
“叫我,叫我的名!”
“史朝義。。。朝義。。。哥哥。。。”我嗚咽,無助,恐懼,驚惶失措。他是早有目的,他是心機深沉,我被他當了傻子般玩弄於股掌,還心存感激,引狼入室,“朝義哥哥,我錯。。。你放過我一次。。。我不可以跟你走,我要——哥哥,郭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