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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告訴他,永遠不會告訴他我聽到這句話時的震撼。他不會知道,十四歲時的我,曾在范陽校場後院掂了腳尖請他吃八寶粥,曾仰望那個白袍儒雅的溫潤公子,曾想過如果他不姓史該有多好,那以後,我封閉了心,雖然,我曾在幽州城外的馬車裡猶豫過。
那晚他吻我多次,他的吻很溫柔,象捧著個最珍貴的寶貝,除了那第一個吻,洶湧得象要把我揉碎,象是把幾年的壓抑都傾吐對我。
那晚以後沒有人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三個字,李俶再沒去過西面那所閣,他只是加倍愛我,護我,對我好,他要我抹去那晚的記憶,雖然那些點點滴滴時常在夢境中重放。
大哥的來信,他要來接我,接郭曖,接四個可愛的女兒,他說不會讓歷史重現,歷史上的廣平王妃在安史之亂之後失去蹤跡,他絕不允許六月十九的一幕重演。而我則是退縮,我不要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要和他咫尺相望卻生死永隔,我也不要,不要再面對史朝義,想抗拒,最終,卻原來只有順從。
“醒了?”他探手攬過我,撫在我心上的手跟著砰砰的心跳起伏得激烈。
“明日你也陪我好不好?”我纏他,他毫不猶豫地答應,雖然明日本不是旬休。
“你忘了嗎,明日我帶你去選布,量身,你又瘦了,衣服穿著都不合身了。”他交掌合住我的腰肢,古有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他可沒虐著我,我卻與漢飛燕有得一拼,我怕癢地扭身逃,他貼身而來,“你多日沒出去走動,明日我帶你去曲江池走走好麼?讓系等著吧,他那便橋的綵緞生意好得很,多等些時候也是無妨,你知道麼,你身上這件粉蓮錦緞可是出自他的作坊呢,真是美,美得很。”
第二日,他果真信守諾言陪了我一整日。晨起用了早飯,秋高氣爽的天氣,馬車載了兩個小孩兩個大人,郭曖和郭清,朝英和我。李俶騎馬車邊,時而指點街市新開張的酒樓鋪面,時而談論坊間的新鮮趣聞,路經東市還一路買了甜食零嘴,兩個小孩樂,街上小販也樂得合不攏嘴。小販最是能猜人心意,凡是吆喝誇夫人貌美如花小公子小小姐可愛活潑的,他一概全部打包上車。我怕小孩吃撐了,埋怨他幾句,他一頭伸來,張口就咬我手上的金線油塔。長安的傳統小吃,層多絲細、松綿不膩,其形狀“提起似金線,放下像松塔”,我夠手到車外,他不顧形象兩三口吃完還就著我手擦嘴。“好香。”他笑眯眯,兩個都指,油塔和我手,我接了朝英遞來的白帕擦手,心滿意足又心絲萬縷,這樣的日子真好,真好。
車到修政坊旁的水榭,遠山的是城東漢杜陵,近水的是曲江池畔碧婆挲,九月流花,菊有英,芙蓉冷,芰荷化為衣。中午時分,朝英準備了一應物什,秋思鱸魚,吳中菰菜、蓴菜,還有四隻青背白肚的蘇州大閘蟹。
鱸魚去尾,沿魚脊剖開,兩邊各切成四條,加鹽、糖、料酒醃製片刻,擺出八瓣的菊花形,綴以少許的青紅椒丁潤色,入蒸架。菰菜也就是現在的茭白,油悶菰菜,西湖蓴菜羹。港式蒸蟹法,蟹洗淨,用線扎牢,以紫蘇葉除去腥味,入鍋蒸熟,調了醋、糖、薑汁,備齊剪刀、鉗子和挑勺一應工具。
“因見秋風起,乃思鱸魚膾。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換作是我,也做了那遂命駕而歸的張學士。”李俶讚不絕口,一著下去,夾了魚眼睛肉,一筷給郭曖,一筷給我,我轉了郭清碗裡,兩個小孩剛剛好分。“小郭曖,以後姨姨有了妹妹,三個人,兩塊肉,你說怎麼分?”他逗小孩,郭家小子一嘴蜜糖水,他也說孔融讓梨,再多加了一句,“妹妹吃比我自己吃還要香哩!”他大笑,一手一個摟了大笑,真正舒心地大笑。
蟹肉太涼,我是情有獨鍾,他拗不過,指上發力,“叭噠叭噠”不一會剝了大堆肥肥的蟹肉,小半分了朝英,她帶了兩個小孩一邊亭中邊吃邊玩,剩下的撥到我盤中,我蘸了醋汁吃得眉飛色舞,他只看著發笑,並不動筷,北方人一向是嫌吃蟹麻煩的。
水是眼波橫,
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
又送君歸去。
若到江南趕上春,
千萬和春住。
我應景唸了首宋人王觀的卜運算元,他望去那遠山近水,再回頭望我,舉袖拭我唇邊醋汁。“下回再莫動手了,你的心好,做得菜更好,哪個男人能嚐到是有幸,只是我不要你累著,剛才油濺起有多危險知不知道。”他攏我袖仔仔細細看,剛才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