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她心底有一絲淒涼地想:其實,不只他難過,她當時好過嗎?那仇,不是他一個人想復的!她也曾立志要為她那一場初戀復仇啊!可最終,她發覺,自己的堅執竟抵不過張五郎的忠心……她對沈法曾有過的愛,竟抵不過他對沈法曾一生的忠;而他對她的呵護,竟終究也沒抵過他對沈法曾的忠心。
她想起自己心頭無數次劃過的瘋狂的笑:這些男人啊!……這些說傻就傻,說堅執也堅執得讓人又恨又不可拋的男人啊!
可她的眼只是清清白白地盯著卻奴看著,一雙清清白白的眼望著一雙清清白白的眼,如四枚荔肉裡包著四棵烏黑的核兒。
她的唇角劃過一絲苦笑:“這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知道。”
她輕輕抱著卻奴,知道以後再這樣不可能了,輕輕咬著他耳朵地說:
“女人的心是很難猜很難猜的。長大以後,你會明白好多事情,但還是會弄不懂一個女人的心的……”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我只想告訴你,這個世界是荒誕的。在你鬥力鬥不過它時,你可以鬥智來愚弄它。他們其實是如此地喜歡被愚弄的!”
她拍拍卻奴的頭:“可惜,你是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的脾氣,這一招你可能學不來。卻兒,我想告訴你:清白有時是個儘可獨享的私密,沒必要讓別人知道。你學會這一點,也就會學會怎樣用譏笑來面對他們,並保護好你自己了。”
說著她嘆了一聲,摸骨看相般地頭一次那麼用力地用手撫摸著卻奴的臉龐:
“可惜,你只怕終究學不會它。那你就變得足夠強吧,不用像娘這樣做個徘優似的把自己扮成小丑來保護著自己的那一點點心事。我知道你下午是去找人的,你一定要再去找到他。只要你找到他……”
祠堂外面忽然響起一片刀風刃響。
卻奴一驚。
他已聽明白,那是“爹”跟追蹤來的敵人幹上了。
他急切地想開口,也第一次急切地叫了一聲“爹”。
——“爹他……”
談容娘卻忽然放鬆下來。
她拉著卻奴的手坐了下來,漫不經心的,彷彿屋外的打鬥已經和她無關。
“不用管他。我們逃是逃不掉的,你以為左驃騎營是那麼好惹?雖說當時在座的多是膿包,於重華跟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也未見得合得來。但他死了,奇#書*網收集整理一切就不一樣了。”
她忽有些出神地望向門外。門外張五郎的刃風她聽得出來,她好久沒聽見他這樣爽烈乾燥的出招了。
她知道他的尾椎骨剛才傷了,可她一點也不急。
如她說的:女人的心是很難猜很難猜的。
不知怎麼,她的臉上竟現出一點安然來,有些愜意地笑,輕輕拍打著卻奴的臉。
“就讓他盡力一回,來保護咱們這蕩婦稚子吧。”
“他也實在需要,這樣明刀明槍地來一場戰鬥了。”
那句話說完,她的臉上,在多年之後,終於重新現出慈悲、憐惜……與一點、“愛”來。
五、太僕寺
以唐代制度,中央政府共建有三省六部、以及一臺五監九寺。
太僕寺就位列九寺之中。
九寺多專供皇家役使:如太常寺職掌禮儀祭祀,光祿寺職掌酒醴膳羞,宗正寺職掌皇族譜藉,衛尉寺職掌扈從兵器。
——太僕寺主掌的則是皇家車馬與天下牧政。
貞觀之初,李世民極力裁汰冗員,當時的中央政府官員極為精簡,在朝的文武百官,一共不過六百四十三員。較之前隋,精幹得不可同日而語。
主管的人少,太僕寺也就顯得越發的空曠。
空蕩蕩的庭院裡幾棟衙舍就那麼空曠曠地對立著。可這裡外空內實,帳房裡堆滿了關於天下馬匹的冊藉。
叫人詫異的是,天底下居然還真有這樣的一個專門管理馬匹的衙門!且幾乎天底下所有馬匹盡已入藉。
——那本該縱橫恣肆、絕蕩塵埃的野馬都到哪裡去了呢?
天下已無野馬,就如同天下再無逸民,它們似乎早已消失不見,因為屬於漢家的整個天下,早已不再有空地可供馳騁了。
這是一個農耕的社會,縱馬即成踐踏。舉頭見親,低頭鋤禾,人們不再需要馬匹,因為太多人早已沒有馳騁之心。
但總是還有徵戰,因為征戰,朝廷一直為缺少馬匹而苦惱。為了馬,當年高祖開國時甚至不惜降尊紆貴,以稱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