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口渴。
他只覺得這裡像是有人,可什麼也看不到。他終於感到些不安來,抬頭看向肩胛。
可肩胛不看他。
他盯了肩胛一會兒,才回過眼,猛地不由吸了一口冷氣——只見井邊的枯樹畔,突然多出來一個女子。
那女子低著頭,低垂的頭上露出點點禿斑來,一塊塊裸露的頭皮上生著癬,那癬間又長著一叢叢的發。那發也自茂密,可髮間的禿斑像一隻只荒涼的眼睛般,就在她的頭頂露出,發出無窮詰問。
那女子忽一抬頭,隨著她的一抬頭,只見她長髮怪異地雜垂,披散而落,質如枯草,枯草間夾雜著點點禿斑。
卻奴被她的樣子嚇怕了,連忙低頭。卻聽到那女子乾澀的聲音道:
“放下那孩子,你走。”
見肩胛不語。
那女子繼續毫無表情地重複道:
“放下那孩子,你走。”
肩胛猛地吸了一口氣。
卻奴只覺得他這一吸如此深長,像要把這巷中空氣吸乾一般。
然後,只覺得身邊肩胛的身影像是長大了起來。卻奴也不是沒見過肩胛出手,從面對羅黑黑,到面對輔家眾子弟,到對戰左遊仙,可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鄭重其事過。
那女子突然抬眼。
奇異的,只見她一隻眼明明如水,一隻眼卻空黑如潭。
這樣的陰陽眼長在她的臉上,配上頭頂的禿斑,更叫人驚異。
只聽她冷然一笑:“別跟我擺你們羽門的‘引頸式’,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我知道你是當年名傳江湖的‘小骨頭’,也知道你那一把骨頭有多鋒利。”
“但、放下那孩子,你走。”
卻奴這才聽出,那人要的是自己。
他心中有些怕,低下頭,生怕自己會給肩胛他添亂。
——如果他也煩了,不再理自己,那自己……
可他眼盯著地上,只見地上那狹長的巷道里一道窄長的陽光。突然的,那陽光兩邊冒出許多影子。那是一個個人影,只見半身,可影子的身形都極驃悍可怖。它們一個接一個,像一道影浪一樣的漫住了陽光,大野龍蛇般地在這長安城僻巷中升起,一直向後延伸。
卻奴扭頭向後看去,只見地上,夾著巷道兩邊的牆頭,升起一個個穿著白麻衣服的漢子,他們個個粗頭亂服,怕不有好幾十人,像草莽間突然漫出的龍蛇。
肩胛似終於認出,沉聲道:
“長樂王座下,高雞泊諸義士,為何要為難一個孩子?”
“孩子?”
那女子一掠長髮,髮際間,面孔一現。
“因為他父親在時,殺我弟弟時,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肩胛忽有所悟,盯著那女子:
“竇線娘?”
那女子尖利一笑:“不錯,竇線娘。”
“沒想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肩胛的聲音裡已含著嘆息,“長林豐草長樂王,高雞泊中掀風浪。一朝亂世風雲起,大野龍蛇漫天漲——竇建德是你父親吧?”
“竇建德?”
——這個名字卻奴也知道。
其時開唐未久,市井坊裡間,無論小民耆老,茶舍酒肆,最喜歡閒話的就是隋末喪亂間,唐還未一統天下時,那漫布天下的大野龍蛇。
而竇建德,於中又算得一個最最了不起的英雄。
關於他的傳說,還有幾句歌謠,那是“南山豆,綠油油;耕也由牛,食也由牛;生也由牛,死也由牛。”
傳說中竇建德前身本是南天牛王山下的一頭天牛,因誤食仙豆過多,轉世託生,卻生在了“竇”家。
他是貝州漳南人,家裡世代務農。年少時,信重然諾,喜俠節,材力絕人。當時有同鄉人喪親,貧不得葬,竇建德正在驅牛耕田,聞之嘆息,當即解牛送給喪家變賣以用做喪事。
一時間鄉黨異之——所以說竇建德可謂成名於一牛。
他雄偉有力,善使兵器。當時曾有山東知名響馬夜劫其家,鄉里人人閉戶,不敢相助。建德立身戶下,響馬入,即擊殺三人。餘者不敢進,請還三人之屍,建德閉門說:“可扔繩系取。”
繩子扔進,他即自縛於腰,讓外面盜賊拽出。一出來就躍起捉刀,復殺數人,一人得退數十響馬,由此名震河北之地。
到得隋末年間,天下板蕩,他起義於高雞泊。敗郭絢,破楊義臣,殺張金秤,自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