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早已被皇后的身份吃了乾淨,此時坐在對面的,便只是明晃晃的一尊聖像,咫尺天威,一朝不測,便是滅頂之災……
這就是咱的命啊,怎麼還要執著呢……
“額娘在哪裡,芳兒想見見額娘。”我終於忍受不了老太太的目光,直戳戳的張口發問道。
滿室更加沉默,所有人都把頭垂得更深,我抬頭瞪二嬸,不想正遇上她的目光,這是今晚她第一次和我對視,那雙精光內斂的美目裡沉靄著的,竟然滿是痛苦!
我不由大驚,額娘!
站起來就要走,地下登時黑壓壓跪滿一片人,惟有二嬸上前一把扯住了我,低聲說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轉身已換做一張笑臉,對老太太揚聲脆笑:“好老祖宗,您瞧,親骨肉就是親骨肉,砸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們芳兒好容易回來,不把所有親人都見全了,便是有龍肝鳳膽也咽不下去,您且容她見見,見著了,心就踏實了……”
不等二嬸說完,滿腔的不安和委屈,驅動著我一刻不停的向外走去,二嬸緊緊跟在後面,五娘驚醒的早,急忙摘下盞琉璃燈,搶前照亮去了。
三個人,在花園裡深一腳淺一腳,轉眼已將一派繁華璀璨拋在了身後,只見屋舍黑影憧憧,不時有白鷺水鴨被驚飛起,悽聲劃破,趁風送遠,此時間愈發顯得蕭索孤單,我這才察覺手心疼痛難耐,攤開看時,原來拳頭攥得太緊,指甲已把手掌割出血來了,一個個深紅的月牙,陳著全無血色的手掌,越發淒厲迫人。
沒有人說話,沉默有時比語言更善於表達。
猛然間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到,二嬸趕忙伸手將我拽住,猶豫了一下,手卻沒有縮回去,一路由我牽著,咬著牙,將滿抔的心裡話盡握在手心裡。
也不知是怎麼一路跌撞進東院的,等我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燈火下,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單單薄薄,搖搖晃晃,朝著我,迎了出來。
愣了片刻,心口猛然一鬆,雙膝一軟,頓時跌了下去。
聽見額孃的聲音軟軟的,輕輕地,跟陣春風似的,悠悠撲面而來:“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路還走不好,瞧跑的這一頭汗,著了風寒可怎麼辦好……”
從地上跳起來,一頭扎進額娘懷裡,嗅著暖暖的白蘭花香,一顆驚恐到幾乎斷氣的心,似乎才慢慢落了回去,一口氣鬆下來,淚已是湧了出來。
“額娘,芳芳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您了……”這樣的話,卻又怎能說出來。
身上有額孃的一雙手輕輕拍著,耳邊聽著額娘對二嬸說:“妹子,勞煩你了,這黑燈瞎火的,本以為是見不著了,誰曾想這麼一來,終於還是見著了,我這一顆心,總算落了地了……”
等了好一會兒,二嬸才開口,聲音彷彿哽咽了一樣,一味低沉沉的:“姐姐說的這是哪裡話,自家人,值當這麼計較清楚嗎,眼看著咱們芳兒終於達成心願了,姐姐您該是,最開心的一個了……”
額孃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柔柔地,不緊不慢的,彷彿這輩子什麼苦都沒經受過一樣的:“那可不是嗎,自己閨女這麼出息,我這個做額孃的,這輩子就算是沒白活了……”
五娘在一旁無聲無息,我卻分明能感覺得到,她已泣不成聲了。
“額娘……”我抬頭,正對上她老人家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跟一抹雨雲似的,含蘊著江南溼潤的煙雨,永遠那麼溼漉漉、靜悄悄的,只一眼,就看穿了榮華背後的寥落,卻也因為看得穿,所以痛苦的更深,所以即使笑起來,眼底也總含著那麼一點兒深灰顏色,彷彿雨霧降至,轉眼淚珠便已凝成一般。卻極少見她真的落淚,面兒上總是笑微微的,即使不笑,嘴角也是總是上翹著,彷彿心裡頭漚著一罐蜜,滿當當有的是可樂的事兒一樣,那麼的喜相,那麼溫柔,叫人看了,總以為額娘是個絲蘿般嬌弱的女子。
其實,我知道,額孃的柔弱,只是堅強到極致的表象而已,她若是認定了什麼,便再沒有什麼,能阻擋的了她了……
看著額孃的眸子,我突然覺著一陣害怕,越發緊緊摟住了她。
額娘聽任著,手指輕輕搓揉我的頭髮,好象小時候我不敢一個人睡,死命拉著要額娘陪的時候一樣,有點兒好氣,有點兒無可奈何,滿心都是寵溺的,輕輕理著我的頭髮,嘴裡抱怨著:“眼看就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麼還是這樣皮猴兒似的沒羞,看叫你二嬸笑話了……”
她的語氣越是平和,我越是覺著害怕,扣著她的手指頭都不由微微打顫,剛想開口說話,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