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並非愚魯之輩,先前本就已懷疑早朝上出了岔子,這會兒一見李顯面色微苦,又怎會猜不出母子倆必是在早朝上鬧出了生分,頭疼之餘,也不禁微有些竊喜,只因這本就是高宗希望看到的局面,不為別的,只因唯有朝局平衡,他的皇位才能確保無虞,無論是武后獨大還是李顯勢強,於高宗來說,都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當然了,不管是頭疼也好,竊喜也罷,該問的,高宗總歸還是得問上一番才是。
“好叫父皇得知,事情是這樣的,早朝伊始,鴻臚寺卿元萬頃便已率先上了本章,為波斯王子泥涅師代轉求援之本章,為戰與不戰,諸臣工各持己見,相持不下,武后遂問策於孩兒,兒臣對曰:父皇對此早有決斷,兒臣不敢違也,母后為賈朝隱等人所蠱,執意要兒臣統軍出征,孩兒惶恐,不敢應命,只言此事若得父皇明詔,孩兒自當為之籌謀,母后怨孩兒不聽使喚,遂怒而罷朝,諸般種種皆孩兒之過也,未能克盡孝道,以致惹母后傷心,實是不該,只是軍國重事,兒臣確不敢掉以輕心,須得父皇明斷方好。”
明知道武后正豎著耳朵準備挑自個兒的語病,可面對著高宗的疑問,李顯卻又不能不答,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將朝堂上所發生的事情簡略地陳述了一番,當然了,自請其罪自是不免之事,不過麼,同樣也沒忘了指出武后的蠻橫無理處。
“荒謬!朕早就說過波斯一事任其自然,元萬頃這廝安敢欺朕,當真可惡至極,朕斷饒不得其!”
高宗可不傻,這一見武后與李顯這回是鬥得過狠了,心下可就不免有些忐忑了的,只因其要的是朝局的平衡,而不是這對母子狠鬥連連,如今這麼被朝臣們看了笑話去,高宗的臉豈不得丟光了去,只是一個是愛子,一個是妻子,高宗罵誰都不是,也就只能是將元萬頃這個始作俑者抓出來臭罵上一通,擺明了便是想含糊著將此事就此揭了過去。
“嗚嗚嗚……”
高宗的心思雖是好的,可惜武后並不打算領情,高宗的話音方才剛落,武后的哭聲便已是響了起來。
“媚娘,朕,朕,朕……”
武后這麼一哭,高宗懼內的本色立馬便暴露無遺,直慌得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都不知道在說些甚子了,至於先前的勃然大怒麼,早已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去。
“陛下,臣妾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臣妾,嗚嗚……”
高宗這麼一亂,武后的哭聲立馬更大了幾分,淚水橫流之下,還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媚娘這是說的啥話,朕豈會怪你,唉,莫哭了,莫哭了啊,不就是波斯復國一事麼,再議也就是了,些許小事耳,何必如此。”
高宗本身就有對外用兵的癮頭,自其上位以來,就沒少對外征戰,之所以拒絕波斯王父子的請求,並非其不想戰,而是考慮到路途遙遠,縱使戰而勝之,於大唐本身來說,也無甚太大的利益可言,這才會拒絕出兵,此時被武后這麼一鬧騰,心中已是大亂,為求將武后安穩住,也就稍稍鬆了些口風。
“父皇聖明,孩兒也以為波斯復國一事理當再議上一議才是。”
高宗的本心其實並未改變,之所以稍鬆了下口風,也就只是打斷先哄住武后的鬧騰罷了,不過權宜之計而已,然則於李顯來說,卻是個順水推舟的好機會,自是不肯放過,緊趕著便介面稱頌了一句道。
被李顯這突如其來的一打岔,不止是高宗愣了神,本正哭著的武后也同樣為之一窒,漸起的哭聲陡然間因之弱了不老少。
“顯兒,此言何意?”
高宗本以為李顯是持反戰之態度的,可一聽李顯此言似乎不像,自不免有些子糊塗了,顧不得再去安撫武后,狐疑地看了李顯一眼,遲疑地追問道。
“父皇明鑑,母后欲助波斯復國,乃是出於揚我大唐威風之考慮,出發點自是好的,兒臣也以為當得如是,前漢強盛不及我大唐,尤敢撥出: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而今我大唐赫赫雄風遠在歷朝歷代之上,兵鋒所向,無不披靡,區區一大食耳,實無足掛齒,所慮者,不過是路途遙遠,利急戰而不利僵持,倘若真欲戰,那孩兒倒有個人選,必可勝任統軍之責!”
波斯灣自然是要佔的,李顯早早就在佈局此事,也早已在琢磨著該何時動手的問題,本來麼,按李顯的計劃,該是先扳倒了武后,穩定住國內形勢之後,再著手去做這件事,然則武后既然打算在此事上做文章,李顯倒也不反對提前動手,所不願者只有一條,那便是李顯絕不肯在這等關鍵時刻離開朝堂,除此之外,甚事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