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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遠離祖國海岸的異國土地上,在正午酷熱的天空底下,在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之中。
當時,一座沉浸在火光海洋之中的宮殿(肯定是一座宮殿)里正在舉行舞會,燈火輝煌,樂聲悠揚,她站在爬滿常春藤和薔薇的陽臺上,一眼就認出他來了。她趕緊摘下假面具,說完一句‘我自由啦!’就渾身抖動,一下撲進他的懷裡。他們緊緊地擁抱,身子貼著身子,高興得不禁大叫,在一煞那間,居然忘記了痛苦,忘記了離別,忘記了所有的折磨、那座陰森森的房子,還有那個老傢伙、遙遠祖國陰暗的花園以及那張長凳,在那裡她曾經給予過他最後一次熱烈的吻。後來,她從他由於絕望而感到痛苦的擁抱中掙脫出來了……
“啊,納斯金卡,您一定會同意:某一位個子高大、健壯的小夥子,一位好說笑話逗樂的小青年,您不請自來的朋友開啟您的房門,像沒事似的大叫:”老兄,我是剛從巴甫洛夫斯克來的!‘這時,您一定會一驚而起,臉紅到脖子上,樣子十分難堪,好像一個小學生剛剛從鄰居果園裡偷來一隻蘋果,塞進自己的口袋裡被人發現了似的。我的天哪!老伯爵已經死去,難以用筆墨加以形容的幸福就要到來,可這時人們卻從巴甫洛夫斯克來了!“
我結束了我悲愴的叫喊,情緒激動地沉默下來了。記得我很想使勁放聲大笑,因為我已經感覺到,有一個與我作對的小鬼,附在了我的身上,而且已經開始掐我的喉嚨,揪我的下巴頦,於是我的兩眼也就越來越溼潤。我期待著正在睜著一對聰明的眼睛聽我說話的納斯金卡哈哈大笑,發出她那小孩子般的、難以遏制的笑聲。我已經感到後悔,不該走得那麼遠,不該講那些早已憋在我心裡的話,而這些話我早已爛熟在心,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就像背書似的。因為我早就準備好了我自己的判決書,現在叫我不念是欲罷不能了。我坦白承認,我不希望有人理解我,但使我感到大吃一驚的是,她居然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懷著一種膽怯的關切心情問我:“難道您的一生真是這樣過來的?”
“對,我整個的一生都是這麼度過的,納斯金卡!”我作了回答。“看來,我也會這樣結束我的一生!”
“不,這不行!”她心情惶恐地說道,“這是不會出現的。不過,我的整個一生大概會在奶奶的身旁度過了。您聽我說,您知道嗎這樣活下去是非常不好的!”
“我知道,納斯金卡,知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聲叫道。“現在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我白白地葬送了我的全部大好年華。現在我不僅知道這一點,而且因此而感到更加痛苦,因為上帝親自把您,我善良的天使,派到我的身邊來,把這一點告訴我,並且加以證明。現在,當我坐在您身邊,和您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害怕思考未來了,因為將來又會是孤獨,又是這死水一潭、毫無用處的生活。現在我真真切切地坐在您的身旁,感到無比的幸福,將來我是會有幻想的!啊,願上帝賜福與您,讓您永遠幸福,親愛的姑娘,因為您沒有一見我就讓我滾開,因此我可以說,我一生之中至少痛快地過了兩個夜晚!
“嗯,不,不!”納斯金卡叫了起來,兩眼閃著淚花,“不,這種情況再也不會有了,我們就這樣不再分離!兩個晚上算什麼呢?”
“唉呀,納斯金卡,納斯金卡!您是否知道您使我和自己和解了多久?您是否知道,我現在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把自己想得那麼壞了。您是否知道,我也許不再為我過去犯過罪、在生活中有過過失而傷心了。因為這樣的生活本身就是過失和犯罪。您不要認為我是在誇大其辭,看在上帝的面上,您千萬別這麼想!納斯金卡,因為我有時候感到那麼悲傷,那麼愁苦……因為我在這樣的時刻裡開始感到我永遠也無法過上真正的生活;因為我已經覺察到我失去了同真正的現實的任何接觸,失去了任何感觸的能力;還因為我咒罵過我自己,因為在荒誕的不眠之夜以後,我也有一些非常可怕的清醒時刻!這時候,你會聽見你四周的轟隆聲,人群在生活的旋風中飛舞;你會親耳聽到、親眼見到人們是怎樣生活的,他們是在實實在在地生活。您會看到:生活不是為他們定做出來的,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像夢,像夢境一樣消止,他們的生活總是不斷更新的,總是永遠年輕的,它的這一小時與那一小時總是不同的,而膽怯的幻想卻是那麼令人喪氣,單調到了粗鄙的地步!幻想是陰影的奴隸,思想的奴隸,第一塊突然遮住太陽並用愁苦壓迫著(那麼珍惜自己的太陽的)真正彼得堡的心的雲彩的奴隸,而愁苦中的幻想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