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行。他在底下吵了好半天了。該怎麼辦,請總經理吩咐罷!”
王和甫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且不回答那營業部主任,回頭看著吳蓀甫他們兩位。這兩位也都聽明白了。吳蓀甫皺一下眉頭,孫吉人摸著下巴微笑。王和甫轉臉就問那營業部主任道:“多少數目?”
“一萬。”
“哦——一萬!算了罷,不要他照‘貼現’的辦法了。真麻煩!”
營業部主任微笑著點頭,又輕靈地躡著腳尖退了出去。裝著耶耳廠自動關閉機的那扇門就輕輕地自己關上;嚓的一聲小響以後,房裡忽然死一樣的沉寂。
“真麻煩!天天有那樣的事!”
王和甫自言自語地回到他的座位裡,就燃著了一枝茄立克。他噴出一口濃煙,又接著說:“這些零零碎碎的存戶都是老公司手裡做下來的!現在陸續提去有個六成了。”
“哦!——我們新做的呢?”
“也還抵得過,雲山拉來了十多萬,活期定期都有。吸收存款這一面,望過去很有把握。”
王和甫一面回答著孫吉人,一面就又翻那些表冊。
吳蓀甫笑了笑,他的眼光忽然變成很獰厲;他看看王和甫,又看看孫吉人,毅然說道:“我們明天發信通知那些老存戶,宣告在半個月內他們要提還沒到期的款子,我們可以特別通融,利息照日子算!吉人,你說對不對:我們犯不著去打這些小算盤!我看來那些老存戶紛紛來提款子一定不是無緣無故的!光景他們聽得了什麼破壞我們信用的謠言。趙伯韜慣會造謠言!他正在那裡想種種方法同我們搗蛋。他早就說過,只要銀錢業方面對我們收緊一些,我們就要受不了;他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他在那裡佈置,他在那裡用手段!”
“對了!今天元大莊那變卦,光景也是老趙攪出來的。我聽他們那口氣裡有講究。”
王和甫慌忙介面說。
“再拿竹齋這件事來講罷,他退出公司的原因,表面上固然是為的他不贊成收買那八個廠,可是骨子裡也未始不是老趙放的空氣叫竹齋聽了害怕。竹齋不肯對我明說,可是我看得出來。他知道了雲山到香港去,就再三要拉尚仲禮進來。我一定不答應,第二天他就決定主意拆股了!”
“哈,哈;杜竹翁是膽小了一點兒,膽小了一點兒。可是杜竹翁實在也不喜歡辦什麼廠。”
又是王和甫說,他看了孫吉人一眼。孫吉人點著頭沉吟。有一個陰暗的影子漸漸在孫吉人心頭擴大開來:正像杜竹齋實在不喜歡辦什麼廠,他,孫吉人,對於做公債之類也是沒有多大興味的,——並不是他根本憎惡這種“投機”事業,卻是為的他精力不濟,總覺得顧到了本行事業也就夠累了;而現在,不但做公債和辦廠兩者都弄成騎虎難下之勢,且又一步一步發見了新危險,一步一步證實了老趙的有計畫的“經濟封鎖”已經成為事實;這種四面楚歌的境地,他想來當真沒有多大把握能夠衝得出去。可是除了向前衝,到底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然而孫吉人還是很鎮靜;他知道吳蓀甫在那裡等待他發表意見,他又知道王和甫沒有任何一定的意見,於是冷靜地看著吳蓀甫那精神虎虎的紫臉孔,照例慢慢地說道:“我們自己立定了腳跟就不怕。信用自信用,謠言自謠言;我們也要不慌不忙。蓀甫主張不打小算盤,很贊成!那些老存戶既然相信謠言,我們就放一個響炮仗給他們聽聽。可是我們的腳跟先得趕快站穩起來,先把那些廠的根基打好。我們來算一算:那些廠徹底整頓一下,看是能夠節省多少開支;應該擴充的擴充一下,看是至少該添多少資本;剛才和甫說原定的四十五萬恐怕不夠,那麼,我們把做公債的資本收了回來還是差一點,我們就得另外設法。不過究竟要用多少擴充費,開支上能夠節省多少,還有眼前三兩個月內銷路未必會好,要淨賠多少——這種種,應該算出一個切字的數目。”
“擴充費已經仔細算過,八個廠總共支配三十萬。這是不能再少的了!”
王和甫先揀自己主管的事回答,心裡卻在討量公債方面的盈虧,因為那三十萬全都做了公債去了。他轉臉看著吳蓀甫,正想問他公使的情形,吳蓀甫卻先說了:“這一次拿公司裡的資本全部做了公債,也是不得已。本月三號,我們只丟擲一百萬,本來是隻想乘機會小小幹一下,可是後來局面變了,逼得再做,就成了‘多頭’;現在我們手裡有一千萬公債!照今天交易所早市收盤的價格,說多呢不多,三十萬元的純利扯來是有的!剛才我來這裡以前,我已經通知我們的經紀人,今天后市開盤,我們先放出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