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去!”
吳蓀甫的臉上亮著勝利的紅光,他躊躇滿志地搓著手。
“可是,蓀甫,光景還要漲罷?從十五號到今天,不是步步漲麼?雖然每天不過漲上兩三角。”
王和甫慌忙介面說,也像吳蓀甫一樣滿面全是喜氣了。
“那不一定!”
吳蓀甫微笑地回答,但那口氣異常嚴肅。他轉過臉去看著孫吉人,他那眼光的堅決和自信能夠叫頂沒有主意的人也忽然打定了主意跟他走。他用了又快又清晰個個字像鐵塊似的聲調說道:“我們先要站定了自己的腳跟!可是我們好比打仗,前後會有敵人:日本人開在上海的那些小工廠是我們當面的敵人,老趙是我們背後的敵人!總得先打敗了身前身後的敵人,然後我們的腳跟站得穩!我們那八個廠一定得趕快整頓:管理上要嚴密,要換進一批精明能幹的職員去,要嚴禁糟蹋材料,要裁掉一批冗員,開除一批不好的工人!我看每個廠的預算應得削減二成!”
“就是這麼著,從下月起,預算減二成!至於原來的辦事人,我早就覺得都不行,可是人才難得,一時間更不容易找,就一天一天擱著;現在不能再挨下去了。和甫,你是天天巡視那八個廠的,你看是應該先裁哪一些人?”
孫吉人依然很冷靜地說,並且他好像忽略了吳蓀甫那一席話裡前半段的主要點;但是吳蓀甫眼睛裡的火——那是樂觀的火,要和老趙積極奮鬥的火,已經引燃到孫吉人的眼睛。這個,吳蓀甫是看得非常明白;他緊抓住了這機會,立刻再逼進一步:“剛才我說一千萬公債我們已經放出了一半去。我們危險得很呢!老趙佈置得很好,準備‘殺多頭’!幸而他的秘密今天就洩漏。他的一個身邊人把這秘密賣給我,兩千塊錢她就賣了,還答應做我們的內線,常給我們訊息!據老趙的佈置,月底交割前,公債要有一度猛跌!可是我們今天就放出了一半去,老趙是料不到的!明天我們就完全脫手,老趙的好計策一點沒有用處!”
吳蓀甫一邊說著,霍地站了起來;就像一個大將軍講述出死入生的主力戰的經過似的,他興奮到幾乎滴下眼淚。他看著他的兩個同事,微笑地又加一句:“我們以後對付老趙就更加有把握!”
於是整頓工廠的問題暫時擱起,談話集中在老趙和公債。吳蓀甫完全勝利了。他整飭了自己一方面的陣線,他使得孫吉人他們瞭解又做公債又辦廠不是矛盾而是他們成功史中不得不然的步驟;他說明了消極的“自立政策”——不仰賴銀錢業的放款,就等於坐而待斃;只有先戰勝了老趙,打破了老趙指揮下的“經濟封鎖”,然後能真正“自己立定腳跟”!他增強了他那兩個同事對於老趙的認識和敵意。他把益中公司完全造成了一個“反趙”的大本營!
最後,他們又回到那整頓工廠問題。在這上頭,他們自然要加培努力。裁人,減工資,增加工作時間,新訂幾條嚴密到無以復加的管理規則:一切都提了出來,只在十多分鐘內就大體決定了。
“開除工人,三百到五百;取消星期日加工;延長工作時間一小時;工人進出廠門都要受搜查;廠方每月扣留工資百分之十,作為‘存工’,扣滿六十五元為度,將來解僱時,廠方可以發還:這一些,馬上都可以辦。可是最後一條——工錢打九折,怕的工人們要鬧起來!可不是,取消星期日加工,已經是工錢上打了個九折;現在再來一個九折,一下里太狠了一點,恐怕他們當真要鬧什麼罷工怠工,反多了周折。我主張這一項暫且緩辦,——哎,你們看是怎樣?”
王和甫搔著頭皮遲疑地說,眼睛望著吳蓀甫那緊繃繃的臉。
吳蓀甫微笑,還沒開口,那邊,孫吉人已經搶先發言,例外地說的很急:“不,不!我們認真的地方認真,優待的地方也比別家優待。和甫,你沒看見我們還有獎勵的規則麼?工作特別好,超過了我們預定的工作標準時,我們就有特別獎。拿燈泡廠來說罷,我們現在暫定燈泡廠的工人每人每日要做燈泡二百隻,這個數目實在是很體恤的了;工人手段好,不偷懶,每天做二百五十隻也很容易,那時我們就給他一角五分的特別獎,月底結算,他的工錢不是比原來還多麼?”
“啊,啊,吉人,話是不錯的;我們很優待。就可惜工人們不很懂理,扣了的,他們看得見,特別獎,他們就看不見!
蓀甫,不是我膽小怕事,當真我們得仔細考慮一下。“
王和甫的口氣依然不放鬆;他是專門負責管理那八個廠的,他知道那八個廠的二千多工人早已有些不穩的狀態。
吳蓀甫他們兩位暫時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