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選擇逃避的空間——這是他們向我們唯一可以炫耀的地方。
我孤零零蹲在那裡等著管教來點名記數,精神卻一直淪落在玄想之中。我想起《史記》所載,說“文王拘而演周易”,那麼,文王應該是不用到車間勞改的,他應該一直象我現在一樣在玄想和推演。如果我天天被一個人孤單地關在這個號筒裡,或許也會關出一個哲學家來。
把一個人變成哲學家,那是社會對他的嚴酷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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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讓我當哲學家,轉天我就回到了生產線,思想重新被網子罩住。
周法宏說,一天不見,無比地思念我。
老三則對我大發怨氣,罵邵林不是玩意:“質量的事兒,我放他一馬,可得讓他明白明白啊,我跟崔明達唸叨了,讓他說說邵林,結果那小子一口咬定沒有耍滑,好象我誠心找茬兒墊磚兒似的!當初要不是顧念他跟崔明達做勞作,我不連他跟何永一鍋燴了算我白活,媽的,最後也是瞎眼了,沒想到他不但不領情,還倒打一耙!”
我嘴上附和道:“好心當了驢肝肺。”心裡偷笑:“你那好心,本來就是驢肝肺嘛。”這下好,在質量問題上力挽狂瀾一把,自己的利益是得到保障了,卻不僅得罪了何永,又讓被揭了底的邵林耿耿於懷起來。
不過老三解恨地說:“看看邵林現在的成績,大不如以前了,媽的不搞邪門歪道,他能拿積極?以後我就盯死他啦,只要數量一上來,我就查他質量,我讓你幹得多,這回我讓你騎虎難下,質量上一卡,他就上不來數量,上不來數量,主任就得說他驕傲了,退步了,我讓他自己拉屎自己吃!”
邵林的事兒先放一邊,這裡何永已經在甩閒話: “哦,我事後才知道,敢情這是花活的真不是我一個人啊,操他媽的,直接給我一個人下藥兒啊,是爺們兒麼,是爺們兒就蹦出來明槍明炮地奔我來呀!”
“操,有雞巴本事,不就是政府一條狗嗎?”
話裡話外衝著老三,老三遠遠聽了音兒,只能生暗氣,後來跟我抱怨:“這崔明達或是廣瀾的也不夠意思,肯定是他們把邵林的事兒告訴何永的唄。甭管他用什麼方式告訴,這不誠心給我跟何永搭鬚子嗎?”
“搭鬚子”是鬥蛐蛐的術語,兩個蛐蛐見面不咬,主人就用一根小細秫秸絲搭逗雙方的鬚子,培養他們的怒火和仇恨。
我笑道:“我歇這兩天病假,你們外頭也都沒閒著啊。”
老三苦笑道:“沒一天不打架的,這勞改隊裡,要是一個月特太平,管教就心裡發毛了,他們就怕犯人中間一點矛盾沒有,都團結一致對付政府,那他就頭疼啦。雜役也是同樣心理,犯人們都和和氣氣,他該懷疑大家如何如何了,他們就愛看下面有矛盾,分出十個八個派系來才熱鬧,越亂他們越好管理,越亂他們越有機會立威啊。”
“所以沒事兒他們還得找轍鼓搗出點兒事來哪。”我笑著說。
老三說:“可不嘛,看哪塊雲彩不動了,他們就該出來墊墊磚兒,搭搭鬚子,再小不言地給那些不上道的開開方子,讓你們掐起來,他們好往外跳,順便也讓官兒們看看:瞧,這麼亂的形勢,我不給你壓著陣,你這帽花戴得穩當嗎?”
第十八節 近水樓臺
趙兵的老爸從陝西跑來呆了一上午,跟主任談了很久,趙兵的氣色也一下子開朗許多,彷彿遇到了大喜事。
這天主任又把趙兵提走了。
何永伸著脖子說:“不會又接見吧,前天他老家剛來人見過啊。”
“真不容易,從陝西趕來啊,以後犯罪可不能到外地犯,不給家裡添麻煩麼。”周法宏感慨著。
李雙喜在那邊跟傻狗又叫開了,傻狗一腔的不忿,說這麼多活兒太熬人,要求調去燒花線,正被李雙喜連挖苦帶損地臭罵。
這質量一來硬的,傻狗的尾巴也露了出來,每天大批地剩活兒,二龍不管那套,興致來了,依舊開他的小灶,折騰得傻狗鬼哭狼嚎地興奮。傻狗白天哄夠了二龍,晚上就繫結在網子上了,李雙喜自然毫不憐惜,一撇一捺不加通融,正好藉機讓傻狗知道背叛他意味著要付出什麼代價。
每天都是這樣亂糟糟的,已經麻木了。我只顧幹自己的活兒,有時看周法宏或者關之洲、周法宏他們要完不成任務,也搭手幫幫小忙。老三對此是有些小意見的,他只說怕我累著。
時間不長,趙兵通紅著臉,笑著跑回來。何永叫他:“哎,嘛事兒啊?”
“沒事兒。”
“操,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