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腮吃力地說:
“嘖……嘖嘖。”
這時候,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怕笑得站不穩,手抓住門把子,門被推開了,腦袋
磕到玻璃門上,碰壞了一塊玻璃。大夥計衝著我跺腳,老闆用戴著大金戒指的手指敲我的腦
袋。薩沙要擰我的耳朵。傍晚回家去的路上,薩沙狠狠地說我:
“你這樣胡鬧,人家會把你攆走的!這有什麼可笑的?”
他又解釋道,大夥計得到太太們的歡喜,買賣就會興旺起來。
“太太們為了看看討人喜歡的夥計,就是不需要鞋子也會特地跑來買一雙。可你,就是
不明白!叫人家替你操心……”
我感到委屈,誰也沒替我操心,尤其是他。
每天早晨,病懨懨、愛發脾氣的廚娘,總是比薩沙早一個鐘頭把我叫起來。我得擦好老
板一家人、大夥計和薩沙他們的皮鞋,刷好他們的衣服,燒好茶炊,給所有的爐子準備好木
柴,把午飯用的飯盒子洗乾淨。一到鋪子裡,便是掃地,撣灰塵,準備茶水,上買主家送
貨,之後再回老闆家取午飯。在這個時候,我那個站鋪門口的差事,便由薩沙代替。他認為
幹這件事有失他的身分,就罵我:
“懶傢伙,叫別人替你做事……”
我覺得苦惱,寂寞。我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從早到晚,呆在庫納維諾區的砂土路
上,在渾濁的奧卡河邊,在曠野和森林中。可是這裡沒有外祖母,沒有小朋友,沒有可以談
話的人,而生活又向我展開了它的全部醜惡和虛偽的內幕,使我憤恨。
有時候,女顧客什麼也沒有買就走了,那時他們三個就覺得受了侮辱。老闆把甜蜜的微
笑收斂起來,命令薩沙說:
“卡希林,把貨物收起來!”
接著就罵人:
“呸!連豬也滾進來啦!蠢婆娘,呆在自個兒家裡悶得慌啦,到人家鋪子裡來閒逛。要
是我的老婆,我可叫你……”
他的老婆是個黑眼珠,大鼻子,又瘦又幹癟的女人,常常跺著腳罵他,象對待奴僕一樣。
常常這樣,他們見到熟悉的女顧客便殷勤地鞠著躬,說奉承話,送走她們以後,得不幹
不淨地說起這女人的壞話來。那時候,我真想跑到街上去,追上那個女顧客,把他們背後說
的話告訴她。
當然,我知道世上的人,彼此都在背後說壞話,可是這三個傢伙談論人的時候特別令人
氣憤,好象有誰承認他們是最了不起的人物,委派他們來審判全世界似的。他們總是嫉妒
人,從不誇讚任何人,無論對誰,他們都知道一點什麼短處。
一次,一個年輕女人走進鋪子裡來,她的雙頰緋紅,兩眼閃閃發光,她披著黑皮領子的
天鵝絨大氅,面孔象一朵鮮花露在毛皮領子上。她脫去外套,交給薩沙,顯得更加漂亮。苗
條的身材緊裹在碧灰色的綢衣中,兩耳上的鑽石亮得耀眼。她使我想起絕代美人瓦西莉薩,
我認定這女人一定是省長夫人。他們必恭必敬地招待她,象在火面前一樣哈著腰,奉承話滿
口不絕。三個人象妖魔似的,滿鋪子跑來跑去,他們的影子映在櫥窗玻璃上,彷彿四邊的東
西都著了火,在漸漸消失,眼看著就要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另外一種形狀。
她迅速挑選了一雙高價的皮鞋,走了。老闆咂著嘴發出哨聲:
“母—狗……”
“乾脆說,是個女戲子!”大夥計輕蔑地說。
於是,他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這位太太的好些情人和她的奢華的生活。
午飯後,老闆在鋪子後邊屋子裡睡午覺,我開啟了他的金錶,在機件上滴了一點醋。我
很痛快,看見他醒了以後拿著表走進鋪子來,慌慌張張地說:
“怎麼回事?表忽然發汗了!從來沒有見過表會發汗!莫不是要出什麼禍事?”
儘管鋪子和家裡的事使我忙得不可開交,但我好象還是陷進一種百無聊賴的煩悶中。因
此,我常常想,得幹出一件什麼事情來,才能讓他們把我攆出鋪子呢?
滿身雪花的行路人,默默地從鋪門前走過,使人覺得他們好象是送葬到墓地去,因為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