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了時間,忙著去追趕棺材一樣。馬慢吞吞地拖著車子,很吃力地越過雪堆。鋪子後邊教堂
的鐘樓上,每天鐘聲淒涼地響著——是大齋期了。鐘聲一下一下象枕頭撞著人的腦袋,不覺
得痛,卻使人麻木和發聾。
有一天,我正在鋪子門前的院子裡,清理剛剛送到的貨箱。這時教堂裡看門的那個歪肩
膀的老頭兒走到我的跟前。他軟得象布片做成的一樣,穿著象被狗咬碎了的爛衣服。
“好小子,給我偷一雙套鞋好嗎?”他對我說。
我沒有吭聲。他在空箱子上坐下,打著呵欠,在嘴上畫十字,又說了一遍:
“你給我偷一雙怎麼樣?”
“不能偷!”我對他說。
“可是有人偷呀,給我老頭兒個面子吧!”
他跟我周圍的人不同,招人喜歡。我覺得他很相信我願意替他偷,於是我答應從通風窗
裡塞給他一雙套鞋。
“那好,”他並不顯出高興,平靜地說。“不哄人嗎?嗯,嗯,我看出來了,你不哄
人……”
老頭兒默默地坐了一會,用長靴底踩著骯髒的泥雪,用土燒的菸斗抽著煙。突然,他嚇
唬我說:
“要是我哄你呢?我拿了這雙套鞋到你的老闆那兒,說是花半個盧布從你那兒買來的,
那怎麼辦?這雙套鞋值兩個多盧布,可是你只賣半盧布!說你去買好吃的了,那你怎麼辦?”
我發愣地望著他,彷彿他已經照他所說的那樣做了。而他卻依然望著自己的長靴,吐著
青煙,輕輕地繼續用鼻音說:
“比方說吧,要是我原來受了你老闆的囑託:‘你替我去探一探那小子,他會不會做
賊?’那怎麼辦?”
“我不給你套鞋,”我生氣地說。
“現在你已經不能不給了,因為你已經答應了!”
他抓起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邊,用冰涼的指頭敲敲我的腦門,懶洋洋地說:
“你怎麼輕易就說:‘喂,拿去吧?!’”
“是你要我這樣做的。”
“我要求的多著呢!我要你去打劫教堂,怎麼樣,你幹嗎?難道可以相信別人?哎,你
這傻小子……”
說完,他把我推開,站起身來:
“我不要偷來的套鞋,我又不是闊佬,用不著穿套鞋,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很厚
道,到了復活節,我放你到鐘樓上去撞撞鐘,望望街景……”
“全城我都熟悉。”
“站在鐘樓上看,它可漂亮多了……”
他用鞋尖踏著雪地,慢慢地走到教堂拐角後邊去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暗暗擔憂,忐忑
不安地想:那老頭兒當真只是開玩笑,還是老闆叫他來試探我呢?我不敢走進鋪子去。薩沙
闖進院子,大聲吆喝道:
“你在搞什麼鬼?”
我火了,舉起鉗子向他一揚。
我知道他跟大夥計常常偷老闆的東西,他們把一雙皮鞋或者便鞋藏在爐炕的煙囪裡,等
到離開鋪子的時候,便往外套袖子裡一塞。我討厭這種事情,也有點害怕。我還記著老闆的
嚇唬。
“你偷東西嗎?”我問薩沙。
“不是我,是大夥計,”他鄭重地宣告。“我只是幫他的忙,他說:你得幫個忙!我只
好聽從,要不然,他會給我使壞的。老闆!他本人也是夥計出身,他什麼都明白。可是,你
可別亂說!”
他一邊說一邊照鏡子,學著大夥計的派頭,不自然地伸開指頭整理領帶。他在我面前總
是擺架子,耍威風,訓斥我。當他吩咐我的時候,總伸出一隻手做推開的姿勢。我個兒比他
高,氣力比他大,但瘦削,笨拙。他卻豐潤、柔軟、油光滿面。他穿起常禮服、撒腿褲,在
我看來很有氣派、很威風,可是給人一種滑稽可笑的感覺。他很憎惡廚娘,廚娘確實是個怪
娘們,說不準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世上的事情,我頂喜歡打架,”她圓睜著黑亮、熾熱的眼睛說。“無論什麼樣的打
架,我都覺得好,雞鬥、狗咬、漢子們相打,我都覺得好!”
碰到公雞、鴿子在院裡鬥架,她就放下手上的活兒,靠在視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