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當老師的姑媽硬要沈老師來當老師。因為姑媽自己也有四個崽女要讀書,沈老師的兩個弟弟也要去讀書,所以還想讀書的沈老師就不能再讀書,還不想當老師的沈老師就只能當老師……
當了老師的沈老師說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當個好老師,他原本是想來教一二年級的,可是剛當老師的盤老師說她更當不了好老師,她只讀了小學,而沈老師讀過初中,所以最後還是決定由剛當老師的沈老師來當我們的老師……
愛蓮聽了之後插嘴道:“我姐只是狗屁不懂的狗屁老師,還不如沈老師你來當我們的老師。”
紅光滿面的沈老師馬上問我們:“我到底應該怎麼當老師?”
我們七嘴八舌地告訴他:“你看自己從前的老師怎麼當老師你就怎麼當老師。”
於是精神抖擻的沈老師就叫大掃除,於是我們就熱火朝天鬥志昂揚地大掃除,於是我們就把地不平家的門前屋後搞得寸草不留,於是顛子嬸孃種的藥草也被我們扒得精光,於是顛子嬸孃回家後就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於是沈老師就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於是顛子嬸孃就笑眯眯地說:
“不要緊!不要緊!扒了我可以種更好的,更好的扒了我可以種更更更好的……”
我們幫顛子嬸孃圍好一個專門種藥的小園子之後,沈老師就要開始正式上課了。沈老師從前沒見過兩個年級在一間教室裡上課,馬上過來問我們這課怎麼上,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通之後,沈老師就按我們教他的辦法上起課來。在我們野豬衝,一年難見兩個生人,有沈老師這樣的人上課,大家自然興致勃勃、興高采烈、興奮不已、興趣盎然……
真有趣,上課時同學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老師我教你!
不再怕羞的沈老師仍不習慣站在講臺上,除非要到黑板上去寫字,他就儘可能地站在我們身邊,我們開始還喜歡笑他,後來就覺得這樣更好:問問題時很方便。但沈老師不太答得出我們問的問題,同學們都不認得的字,他基本上也認不得,他對那些認得的生字,也往往是這樣教的:
“這個字可能是讀……”。
我們的第一課是一首詩,作者是個少數民族,沈老師原本是憑自己的記憶,把“彝族”讀成“彝族”的,但蹲在門坎上一邊抽菸一邊聽課的地不平說:
“只聽說有個藏族,哪有個什麼彝族?”
謙虛的沈老師一聽,馬上就把“彝族”改讀成“藏族”了,於是我們就跟著他讀:
“藏族/金沙江水清又清……”
沈老師的錯別字也很多,第一節語文課他把“懶惰”的“惰”,寫成了“墮落”的“墮”,第二節語文課他又把“努力”的“努”字寫錯了:“努”字裡的“又”被他寫成了“口”。我們給他指出來時,沈老師同樣很謙虛,說以後見到他寫錯別字,就要趕緊告訴他,免得大家跟著錯,也免得他自己一錯再錯……
不多的作業通常在自習課就做完了,回家後我便覺得無所事事,無所事事時就愛惹事生非。很想讀書卻沒機會讀的哥哥,對我的學習抓得比其它家長緊,一見我東遊西蕩,就叫我去搞學習,這時我就愛去看看新課文。
哥哥給了我一本很破舊的字典,聽說沈老師常為生字發愁,哥哥就讓我預習時把那些生字查出來,無意中就幫助了沈老師,時間久了,沈老師習慣讓我把查出的生字讀音告訴他,再由他教給其它同學。有一天我忘了預習,沈老師卻恰好有不認識的字,便讓我馬上跑回家把字典拿來。接過字典的沈老師很高興,一埋頭就花啦花啦地翻看起來,但很快就開始皺眉頭搔後腦,最後紅頭紅臉地跑到我的座位前:
“你這……這是什麼字典?怎麼不……不能按筆劃查?我沒……沒學過這種,你能……能不能教……教教我?”
學查字典的沈老師,一學便學上了癮,接下來的算術課也就變成了自習課,下午的自然課也變成了自習課。一整天,他不停地翻看字典,不斷地問我問題,直到第二天早上時,滿眼血絲的沈老師才滿臉自得地向我們宣佈:
“我終於學會查部首了!以後四年級的生字也沒問題了!”
下課後,地不平一開口就要我們學沈老師。細聽一下才知道,沈老師為了學查字典,昨晚喝乾了一壺他本不習慣喝的濃茶,熬了整整一夜。野豬衝盛產苦茶,各家通常所喝的茶水,都是在開水裡撒進一小把茶葉泡出來的。遇到有事要熬夜時,人們往往會將一大把茶葉放進水裡去煮,煮出後就只見茶葉不見水,喝起來又苦又釅,保你一個晚上都興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