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飯後小姐們先走,兩兄弟在一處坐著。畢脫,那從前做外交官的哥哥,對他非常熱和,跟他談了許多話。他問詹姆士在學校讀書的情形,將來有什麼計劃,並且表示全心希望他前途無量。總而言之,他的態度又直爽,又和藹。詹姆士喝了許多葡萄酒,嘴也敞了。他和堂哥哥談起自己的生活情形和前途,說到他怎麼欠債,小考怎麼不及格,跟學監怎麼拌嘴,一面說,一面不停的喝酒。他一忽兒喝喝葡萄酒,一忽兒喝喝西班牙白酒,忙忙碌碌,覺得非常受用。
克勞萊先生替他滿斟一杯道:“姑媽最喜歡讓家裡的客人自由自在。詹姆士,這所房子跟自由廳①一般,你只管隨心如意,要什麼就拿什麼,就算孝順她了。我知道你們在鄉下的人都譏笑我,因為我是保守黨。可是誰也不能抱怨克勞萊小姐不夠進步。她主張平等,瞧不起一切名銜爵位。”
①自由廳(Liberty Hall),就是能夠隨心所欲的地方,在哥德斯密(Gold-smith)的《委曲求全》一劇裡,哈德加索爾先生家裡來了兩個小夥子,誤認他的公館是個客店,他也將錯就錯,對他們說:先生們,這兒就是自由廳。
詹姆士道:“你幹嗎要娶伯爵的女兒呢?”
畢脫很客氣的回答道:“親愛的朋友,可憐的吉恩小姐恰巧是大人家出身,你可不能怪她。已經做了貴族,也沒法子了。而且你知道我是保守黨。”
詹姆士答道:“哦,說起這話,我認為血統是要緊的。說真話,血統是最要緊的。我可不是什麼激進派。出身上等的人有什麼好處我全知道。哼!賽船比拳的時候,誰贏得最多呢?就拿狗來說吧,什麼狗才會拿耗子呢?都得要好種呀!鮑爾斯好小子,再拿瓶葡萄酒來,這會兒先讓我把這一瓶喝個乾淨。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畢脫把壺遞給他,讓他喝個乾淨,一面溫和的回答道:
“好像是狗拿耗子吧?”
“我拿耗子嗎?噯,畢脫,你喜歡各種運動遊戲嗎?你要不要看看真能拿耗子的狗?如果你想看的話,跟我到卡色爾街馬房找湯姆·考丟羅哀去,他有一隻了不起的好狗——得了!”詹姆士忽然覺得自己太荒謬,哈哈的笑起來,“你才不希罕狗和耗子呢。我這全是胡說八道。我看你連狗跟鴨子都分不清。”
畢脫越來越客套,接著說道:“的確分不清。剛才你還談血統。你說貴族出身的人總有些特別的好處。酒來了!”
詹姆士把鮮紅的酒一大口一大口呷下去,答道:“對!血統是有些道理的。狗也罷,馬也罷,人也罷,都非得好種不可。上學期,在我停學以前——我的意思就是說在我出痧子以前,哈,哈!我和耶穌堂大學的林窩德,星伯勳爵的兒子鮑勃·林窩德,兩個人在白萊納姆的貝爾酒店裡喝啤酒。班卜瑞的一個船伕跑上來要跟我們對打,說是贏了的可以白喝一碗五味酒。那天我碰巧不能跟人打架。我的胳膊受了傷,用繃帶吊起來了,連煞車都拿不動。我那匹馬真是個該死的畜生,兩天之前把我從馬背上一直摔在地下——那天我是跟亞平頓一塊兒出去的,我還以為胳膊都斷了呢。所以我當然不能把他好好兒揍一頓。鮑勃馬上脫掉外套;和班卜瑞人打了四合,不出三分鐘就把他打垮了。天啊,他撲通一聲倒下去了。為什麼原因呢?這就是家世好壞不同的緣故。”
前任參贊說道:“詹姆士,你怎麼不喝酒?我在牛津的時候,彷彿學生們的酒量比你們要大些。”
詹姆士把手按著鼻子,睒一睒醉眼說道:“得了,得了,好小子,別作弄我。你想把我灌醉嗎?想也不要想!好小子,咱們酒後說真話。打仗,喝酒,鬥聰明,全是咱們男人的特權①,是不是?這酒妙極了,最好姑媽肯送些到鄉下去給我爸爸喝。”
那奸詐的政客答道:“你不妨問她一聲。要不,就趁這好機會自己盡著肚子灌一下。詩人怎麼說的?‘今朝借酒澆愁,明天又在大海上破浪前進了。’②”善於豪飲的畢脫引經據典的樣子很像在下議院演說③。他一面說,一面舉起杯子轉了一個大圈子,一挺脖子,喝下去好幾滴酒。
①以上兩句全是最常見的拉丁文。
②羅馬詩人賀拉斯的詩句,見抒情詩第一卷。
③在十九世紀以前,議員們演說的時候都愛引用賀拉斯、維吉爾等拉丁詩人。
在牧師家裡,倘若飯後開了一瓶葡萄酒,姑娘們便一人斟一杯紅醋栗酒喝。別德太太喝一杯葡萄酒;老實的詹姆士通常也喝兩杯,如果再多喝的話,父親便不高興,這好孩子只好忍住了,有時找補些紅醋栗酒,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