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也已與世長辭,不復相見,亦不能再聽到他的教誨了。公子心中無限思念與痛楚,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止不住淚水長流。又憶起父皇臨終前諄諄的遺言,實在是深謀遠慮啊!
墓道上雜草叢生。公子起身,踏革前行,也顧不得晚露沾農了。其時烏雲遮月,陰冷淒涼,樹影婆婆。公子欲離墓辭別,卻迷失了方向,只得退回,稽首再拜。但覺父皇面容,清晰可見,不禁毛骨悚然。遂吟詩道:
“皇靈芝知應同悲,明月解人已入雲。”返回二條院,天已大亮,公子隨即又寫信與皇太子道別。此時王命婦正在宮中代替藤壺皇后看護太子,源氏公子便將信轉交與她。信中道:“離京在即,不能再訪,還望體諒。惜離傷別,見此便知,善為致意。”正是:
“維隱只因時運盡,春來花發返都無?”此信附系一枝已調零了的櫻花上。王命婦遂將信送與皇太子,並對他說明信中情由。皇太子年事尚幼,亦覺此事鄭重,便認真閱讀。王命婦問道:“辦何回信呢?”皇太子答道:“對他道:”一刻不見,便覺思念無限。此次遠別,如何熬煎?“‘王命婦想:”這答詞未免太簡便了。“頓覺這孩子好生可憐。又憶起源氏公子與藤壺皇后荒唐的戀情及諸多傷心之事。心想:”此二人本可安然度日,只因作繭自縛,以致苦不堪言。然而我也脫不了干係,當初怎麼充當了牽線的角色?細想起來,追悔莫及啊戶便在覆信上說道:“拜讀來書,甚覺無言達意。已將尊意啟奏太子。其傷心之狀。難以言喻。…”此信許是心情惱亂所致,有些不著邊際。又附一詩:
“匆匆花事開又謝,明春願君返京華。一遇時機,必心想事成。”之後又向宮人談及公子的情狀,滿堂皆泣不成聲。
凡與源氏公子有一面之交的人,見其今日鬱鬱寡歡,無不扼腕嘆息;至於平日朝夕伺候之人就更不必言了。甚至連公子素不相識的做粗活的老婆子和洗刷馬桶的僕役,也因一向深蒙公子思顧而依依不捨,為不能再見他而悲哀。滿廷百官,皆關注此事。公子自七歲起就與父皇朝夕相處,奏請之事,無不準允。故此百富多蒙公子思德,無不心存感激。公卿、棄官等雖身分高貴,然仰仗公子之力者亦為數不少。其餘各等官員,更是數不勝數。當中也有些人,並非不知思德,怎奈眼下權臣專橫,不得已而心存顧忌,不敢親近公子。總之,與公子有關聯之人,皆為他的離去深深痛惜。他們私下議論有司之偏執,但轉而一想:捨身前去慰問,於源氏公子有可移益?遂佯裝不知。源氏公子正當失意,便感人情冷薄,世態炎涼,心中愈發哀傷。
臨行之日,公子與紫姬平靜談心至日暮,按例於子夜啟程。公子身著布衣便服,行裝甚是簡陋。對紫姬道:“明月升空,我該出發了。你且走出門目送吧。今此一別,定會堆積千言萬語,無以傾述。以往偶爾小別一二日,亦覺鬱仰不堪呢!”便捲起簾子,勸其到廊下。此時紫姬傷心不已,只得強忍眼淚,膝行而前,依著公子坐下。月光之下,更顯得丰姿綽約。源氏公於想:“躺我就此長辭,將她一人丟在這無常之世,不知其境渡將何等苦楚啊!”更覺難捨難分。但見紫姬已悲痛難禁,若再言此話,定然使她愈加傷心,便故作泰然自若,吟道:
“身心若懷終身警,此番生離何足論。分離不會太長。紫姬答道:
“痴心欲舍妾身命,應得行人片刻留。”源氏公子見她如此痴心重情,久久不忍離去。但恐天明後人多目雜,行動不便,終於硬著心腸啟程。
赴江途中,紫姬的形貌始終不散,令公子惆悵不已。暮春晝漸增長,加之順風而下,申時許使抵達須磨浦。旅程雖不長,只因素無經驗,頗有新奇之感,便覺悲喜交加。途中經過一地,名日大江殿,荒涼異常,只剩幾株松樹。源氏公子即是賦詩:
“屈原忠名垂千古,今朝別客嘆渺茫。”海邊波浪迭蕩,源氏公子觸景生情,遂吟唱古歌:“行行漸覺離愁重,卻羨波臣去復回。”此歌原本家喻戶曉,但於此情此景,卻頗為相宜。諸隨從聽了無不動容。再回首,但見雲霧朦朧,群山隱約可見,恰如白居易詩中所言。而自己正是“三千里外遠行人‘了。及此,眼淚便如漿水般滲出。源氏公子又吟詩道:
“遙遙故鄉雲山隔,仰望也應共此天。”即景傷懷,好不辛酸。
此次源氏公子在須磨的住處,與從前流放於此而吟“寂寞度殘生”的行平中納言的住處相距甚近。海岸稍遠處,是幽靜而荒涼的山地。自牆垣及種種房屋設施,均別具一格,與京中遇然相異。那茅草屋及蘆葦亭,別緻雅趣,與四周環境渾然相融。源氏公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