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源氏公子便與她婉言商量:“雖然如此,但這孩子長居在此亦非良策。我正為她的前程思量;若任她埋沒於此,豈不委屈?那邊紫夫人早聽得你有這孩子,很想見見她。我想讓她暫時到那邊去,與紫夫人熟悉了些,以使我公開為她舉行隆重的穿裙儀式。”明石姬一直擔心公子作此打算,如今果聞其言,更覺心如刀絞,便答道:“她雖然成了責人之女,身份高貴,但倘若實情洩露出去,反會害了她。”故死不肯放手。源氏公子說道:“此言也有道理。但紫夫人這邊,你勿須顧慮。她嫁我多年,不曾生得一男半女,常嘆寂聊孤單。她生性喜愛孩子,如前齋宮那般年紀的女孩,她也硬要當作女兒疼愛。何況你這個完美無缺的小寶貝,她豈肯輕易撒手?”便向她說道紫姬是怎樣的善良。明石姬聽了,暗想:“藉口隱約聽得傳聞:”這源氏公子沾花惹草,獨話風月,不知怎樣的人才能使他安定。原來其人便是紫姬。‘她已死心塌地地尊奉她為正夫人了,可見其宿緣之深。且這位夫人的優越品性,亦無可挑剔。似我這樣微不足道之人,自然不能與她並肩邀寵。倘貿然移居東院,參與其列,豈不落她恥笑?我身既已如此,無須計較,倒是這孩子來日方長,恐怕將來終須靠她照顧。如此說來,倒不如趁她尚不曉事時讓與她吧。“繼而又想:”倘若這孩子離我而去,我不知要怎樣牽掛她。而且孤寂無聊時再無以慰情,教我怎生度日?這孩子一去,我將何以吸引公子光臨呢?“她思前想後,意亂神迷,但恨此身憂患無窮。
尼姑母夫人素有遠見,她對女兒說道:“你這種顧慮純屬多餘!日後母女不能相見,誠然苦痛良多,但你應先為這孩子前程著想。公子之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儘管信賴他,讓孩子過去吧!你看:眾星子皆因母親身份不同而分高下。就如這位源氏內大臣,人品雖然無與倫比,但被貶為臣籍,失其親王之分,只能作個朝廷命官,何也?只因他的外公,已故按察大納育官位較其他女御的父親低一品,致使他母親只有更衣之分,而他也就成為更衣生的皇子。地位之別,就在於此啊!皇帝之子尚且如此,普通臣子,更不可同日而語了。再就普通家庭而言,同為親王或大臣之女,但倘這親王或大臣官卑取微,這女兒又非正夫人,則她所生的子女必為人所不屑,父親待子女也就厚薄有別。何況我們這種人家,倘若公子住一夫人生了孩子,而她的身份比我們高貴,那麼我們這孩子就完全處於劣勢。凡女子不論身份如何,能被雙親器重,自當受人尊敬。倘我們來舉辦這孩子的穿裙儀式,雖竭盡全力,在這僻山深谷有何體面?倒不如由著他們去辦,隨他們如何排場。”她這樣訓誡女兒一番,復又去徵詢高明人士的見解,並請算命先生卜籃,皆說送二條院吉祥。明石姬心裡也就踏實了。
源氏內大臣雖為小女公子作了如此打算,但深恐明石姬心情不悅,故並不強求。便寫信去問:“穿裙儀式,當如何舉行?”明石姬複道:“思來想去,教她陪著我這無用之人,終會誤了她前程。然而教她參與貴人之列,又恐招人恥笑。……”源氏內大臣看罷覆信,甚覺可憐,卻也無可奈何。
遂擇了吉日,命人暗中備辦一切事宜。親生骨肉,明石姬到底難以割捨。但念及孩子的前程,只得忍痛。不但孩子,乳母也非得同往。多年以來,她與這乳母朝夕相伴,朝有憂思,暮有寂寥,二人皆相與慰撫。如今這乳母也走了,她更形單影子,怎不傷心痛哭?乳母安慰她道:“這也是命裡註定。我幸得此緣,能侍奉左右。相處多年,盛情難忘,豈料有分手之日?雖說日後會面機會甚多,可一旦離你左右,前往侍奉陌生之人,心中好生不安啊!”說著也哭了起來。
不久,又是寒冬臘月,大雪紛飛。明王姬愈發覺得孤寂。想起今生飽罹憂患,非常人所能忍受。忍不住暗自悲憐,自嘆命薄。於是將更多的愛傾注於這個小寶貝身上。一日,大雪不止。翌日清晨,滿院一片銀妝。若於往日,明石姬難得至簷前閒坐,但此時此景,勾起如煙往事,層層蜂擁。思來日,前路漫漫。於是信步來至簷前,坐硯池面冰雪。她身穿好幾層柔軟的白色衣衫,對景沉思,儀態嫻雅。若看那署署和背影,無論何等高責女子,其容貌也不過如斯!她以手拭淚,嘆道:“不知以後再有這種天日,更當何等悽苦啊!”不禁嬌聲哭泣。繼而吟道:
“白雪深山麗日少,鴻雁望伴行跡來。”乳母也哭著安慰道:
“深山雪間愁寂人,情意和融音自至。”
雪化之時,源氏公子來了。若於往常,公子駕臨心甚歡欣。但念及今日來此的目的,便覺心如刀割。明石姬當然知道此事決非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