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碗出去,子默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響,直到後半夜才朦朧湧上睡意歇了。
第二日徐妃便過來湘雲殿探視,子默正換了一身家常的碧色衣衫坐在寢殿中的塌前寫字,樓蘭一見徐妃便笑著迎了進來,一手攏了珠簾,一面躬身向徐妃道謝:“多得您送了那些燕窩過來,小姐這不立時就好起來了嗎?您來的巧,她這會想來還在窗前寫字呢?”
徐妃亦是有些歡喜的回言:“那敢情好,看來我今兒個來的還真是時候。對了,太醫一早可有來請脈?說了什麼?又開了些什麼藥?早起可有吃些東西……?”
子默在寢殿裡聽得徐妃絮絮問來,不由的失笑道:“徐姐姐,你倒真是能者多勞,我這今早原本渾身無力的,許是料到你要來,這會已經好了大半了。真要說,你比那湯藥還管用的多呢!”
說罷丟了手中的筆踢了鞋子正要起來,徐妃人已經如花拂柳一般進到了跟前了。簾外繁花照眼,碧綠的芭蕉展著常綠的身姿,映襯的子默一張俏臉凝脂一般的細膩柔白,那眼睛裡含了一絲笑意,迎面看去,只覺眉梢的根根毛髮都細密如同天公描畫出來的一般精緻。
徐妃心裡暗暗讚了一回,面上笑著福了一禮道:“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默笑著唾了一口,以手上的絲巾掩面笑道:“巴巴的這麼大太陽走來就是為了來取笑我?既是如此,尊駕還是請回吧!”
一時兩人相視而笑,徐妃親熱的拉著子默在塌上坐了,看了看她的氣色由衷道:“其實你原本身子就不好,何必跟他置這等閒氣?陛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蔓蔓枝蘿纏煙墨(2)
徐妃一聽之下頓時失色,她抓了子默的手急急問來:“什麼叫就這樣了?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子默嘆了口氣,對樓蘭說:“蘭兒,還不快去給徐妃奉茶過來?一會我們還要去御花園散步呢!”
樓蘭應了一聲立馬就掀了簾子出去,徐妃依舊是直直的看著子默,有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並不瞭解。
她的眸子清冷,有種隱下的銳利藏在其中。她抿了一絲微笑,臉上卻連半分笑的暖意也沒有她不像是在自己面前刻意說謊,那種眉宇間的決絕,倒像是真的要看淡此中的一切,包括,她與帝王之間的那份情緣。
自己還能再說什麼?若是他們自己放手了,不願糾纏了,旁人的話又起的了半分作用?徐妃這時覺出自己與她的不同來了,平生自負也是才女,出身家世亦不算微賤,但此刻比來,她卻發覺自己不能同子默一較長短。
她做不到像子默這般愛恨分明,決絕毅然。於她來說,愛一個人便意味著一生的痴心相負,不論這個人最後是不是讓自己受傷絕望。對她而言,愛了便是意味著不能回頭,沒有轉身的機會其實,這後宮中絕大部分的女人,都只能安守於這樣的命途。
子默將頭偏向殿外的天空,窗外碧空如洗,有開到荼蘼的花兒在高高的枝頭墜落下地。風兒吹來,便卷著上了半空一起飛舞……她痴痴看著許久,只覺心裡漸漸起了一陣一樣的寒流,不是痛,而是遲鈍的麻木,極細的一線線,繞上來,繞上來,麻痺的纏繞著,連心都像是裹上一層厚厚的繭。
其實決絕,亦是需要付出常人所沒有的耐力的。忍得住痛,咽得了那鑽心的黃連苦,抵得過那繾綣思憶所帶來的一切溫情過往……但,若做得到這些,試問天下又有什麼可以難得到她呢?
子默抬頭在徐妃的鬢角拈下一片細小的花葉,對她溫然笑道:“徐姐姐,我們一起出去御花園走走,可好?”
蔓蔓枝蘿纏煙墨(3)
子默如是笑著對徐妃說來,那拈花的手指尚未放下。窗隙間日影靜移上來,照著案几上瓶中一捧玉簪花,潔白挺直如玉,香遠宜清。她纖細的手中拈起一枝花來,柔軟細小卻精緻的花瓣拂過臉側,令人神思迷離。
窗上凸凹的花紋透過薄薄的衣衫,硌在手臂上,細而密的纏枝圖案,枝枝葉葉蔓宛生姿。翠蔭濃華深處隱約傳來蟬聲,間或有幾下芭蕉葉兒拂動的微風透過窗欞縫隙傳來。
徐妃靜靜看了一會,忽然覺出她是這般沉靜自在,而自己這時的窺視,卻隱約透出幾分不堪來。
卻不過她的邀請,便起身一同去了。此時天剛過清晨,太陽初升,倒不覺得熱。徐妃也隨著子默一起,不坐肩輦,兩人相攜著並肩往御花園去了。
樓蘭撐著傘,跟在子默身後,徐妃的宮女們隨侍一旁,不時有路過的宮人向她們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