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燭九陰下顎微微抬起,掃了眼睡得昏昏沉沉的張子堯,見他睡得安穩全無要被吵醒的意思便收回目光——下一刻,屋內的氣氛無端變得有些奇怪,正在進食的蜚獸似有所感,有些警惕地抬起頭,於是便猝不及防地對視上一雙沉靜如水的眼:此時此刻,只見端坐在樹梢上的白髮男人那紅色瞳眸變成了硃砂色,平日在少年跟前總是吊兒郎當的臉如今亦換上了另外一個神色,男人目光陰沉,垂著眼直視坐在木盒子裡吃綠豆糕的小人……
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連張子堯的酣眠聲都變得特別突兀。
“——喂。”
正張開口,準備咬下第二口綠豆糕的蜚頓了頓,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著燭九陰——都說蜚獸為災禍神,人人避之,無論是天上地下,無論凡人甚至是神仙都避諱直接提到他的名字……更有傳說,與蜚獸金瞳對視,會引來災厄。
世間萬物,敬蜚;畏懼蜚。
而事實上,這其中總有那麼幾個列外的叛逆存在——
“你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吧?”燭九陰毫無顧忌地與蜚獸對視,他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什麼尋常的阿貓阿狗,嗓音低沉之中甚至帶著不著痕跡的戲謔,“都說燭九陰脾氣不好,其實本君生平最討厭的,是總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妄圖同本君搶東西。”
蜚:“……”
說是戲謔,倒不如說是警告來得更準確些……蜚有些驚訝地放下手中的綠豆糕:他好久好久,沒有聽人這樣囂張地同他說話了。
燭九陰:“好之為之。”
扔下這麼四個字,燭九陰便閉上眼靠著松樹閉目養神去了……徒留下坐在盒子裡的小孩,用那隻金色的眼盯著畫卷裡的人看了一會兒,似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良久,眼中還是劃過一絲似懂非懂的困惑,他索性低下頭,又是“啊嗚”一口,咬掉一大口綠豆糕——
腮幫子鼓起來飛快咀嚼。
嚼著嚼著,動作突然一頓,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唇邊沾上的綠豆糕碎屑,遲鈍地心想:……這龍方才跟他說,他要同他搶什麼來著?
蜚獸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他還是決定徹底放棄去琢磨燭九陰的話,快速地將手中的食物吃完,填滿飢腸轆轆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掩嘴打了個呵欠,伸長了脖子瞧了瞧外面天色距離天明還要很久,索性又靠著木盒子的邊緣蜷縮著睡下——一刻鐘後,當蜷縮在盒子中的小孩甜蜜的呼吸接近於勻長,淡淡的白光再次將他籠罩起來,片刻後,小孩又化作了獨眼牛首幼獸,安然入睡。
房內再次陷入了之前的寧靜,唯屋外暴雨陣陣不曾停歇。
畫卷裡的龍與木盒子裡的牛兩方安然相處,相互沉默,之前短暫的對話似從未存在過。
……
第二天,張子堯被自己的一個噴嚏驚醒,從床上爬起來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親眼看著自己的鞋從面前飄到了床底。
“哇!”張子堯揉揉眼,下了地,看著淹沒自己腳踝的積水震驚道,“昨兒個的雨沒停過麼?”
“——沒停過,你這小蠢貨,吃了藥便睡得天塌下來都不知道,還能關心外頭下雨不下?”
嘲諷的聲音從牆上畫卷方向傳來,張子堯頭也不抬,只是一邊嘟囔著“希望王爺把我昨日提醒他防洪澇的話放心上了”一邊捲起褲腳趟著水,話語間便一臉急切地湊到了房中桌子旁,伸長了脖子往安穩放在桌子上的木盒子裡看——在看見安穩趴在盒子裡的小獸時,他先是不知道遺憾還是高興地長嘆一口氣,而後“唔”了一聲,似乎發現好像哪裡不對……
張子堯小心翼翼地端起盒子搖晃了下,又將盒子輕輕放斜——當幾顆綠豆糕的碎屑掉入他的手中,有驚喜的光在少年黑色的瞳眸中一閃而過:“九九?!”
“?”
被猝不及防大喊名字的男人眼皮子跳了跳。
“它吃了!它吃了!你看你看,盒子裡的綠豆糕沒有了!被蜚獸吃掉啦!”
張子堯捧著木盒子,像是捧著什麼稀罕物似的湊到畫卷下面,雙手高高舉起木盒像是獻寶似的舉到畫卷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後者垂下眼,不可避免地與木盒子中正巧抬起頭的小獸金色獨眼對視上,於是在徑自興高采烈少年看不見的角度,燭九陰眼神一變,紅色瞳眸中有不屑、挑釁之光閃爍,而木盒中小獸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敵意,金眸微微眯起,利爪顯得有些急躁地刨了刨木盒底端發出“咵”“咵”的輕微動靜……
張子堯半晌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