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是國民黨,國民黨是蒲松齡,柳雪飛管不了這些,他朝老式住宅走去。井東市冬季由熱電廠統一供熱,出於環保考慮,市政府下令拆除大煙囪。蒲松齡這樣的樓房燒煤爐子,是雞立鶴群了。關於蒲松齡,柳雪飛找他之前,瞭解了他的歷史。若干年前,也就是說柳雪飛還沒進公安部門工作之前,他給趕出公安隊伍。聽聽犯的錯誤有多嚴重吧。一個鄰居覺得自己的名字太難認,大多數人認不得:黨彧。有人乾脆叫他黨或。鄰居走戶籍警察蒲松齡的後門,改了名字叫黨國民。不久,黨國民出事了,寫了一條反標,追查下來,暴露了改名者,蒲松齡給攆出公安隊伍,罪狀是黨彧改成了國民黨。蒲松齡喊屈,說是黨國民,不是國民黨。誰聽他的辯解啊!後來,有人戲稱他是國民黨。
燒土爐子取暖的蒲松齡,還是稱蒲松齡的好。還沒到取暖的季節,爐筒子嫋嫋的顯然是炊煙。房門一開,撲鼻而來的是水拌煤的氣味。
“你找誰?”年老的蒲松齡問。
柳雪飛說:“找你。”
“不是說了嗎,我不參加。”蒲松齡沒頭沒腦一句。
柳雪飛不知他在說什麼,不參加什麼,剛要開口問,蒲松齡說:“就我這身體狀況,能扭大秧歌?”
“噢。”柳雪飛終於聽明白了,說,“我是公安局的。”
蒲松齡上下打量柳雪飛,得出結論:“你是便衣。”
他們的談話進行得出人意料的順利,歲月沖淡了因不公正產生的怨恨,都記在那個時代的賬上。沒人去討要,去清算。蒲松齡倒很配合,他說:“凌家收養一個男孩,戶口是我給落的籍。”
“孩子的來歷你還記得嗎?”柳雪飛問。
蒲松齡認真地想了想,也沒想起什麼,說:“年代太久了,已經記不得。不過,那個孩子從凌厲的戶口本上登出去,我還記得。”
“登出去?”
“遷出,解除了收養關係……”蒲松齡回憶說,“戶主凌厲手牽著一個男孩來辦理的。”
蒲松齡描述了20多年前發生在黃泥坑派出所內勤室——戶籍室裡的情景。
第一部 第十九節(1)
“前邊是田家了。”卓廣輝說。
山坡上可見原木杆兒夾起的院落,木杆上爬滿青藤,和打碗花開及一串串辣椒,秋天的氣息籠罩著田家住的地窨子。
裴菲菲遠遠地聞到蘑菇的芳香,一箇中年女子在院子裡,坐著矬凳,手忙活著穿著蘑菇串,她顯然是九花繼母了。
“老鄉。”卓廣輝上前搭話。
九花媽轉頭向地窨子裡喊:“來人啦!”
田大巴掌好像一隻鼴鼠爬出洞從地窨子裡出來,眯著眼睛怕光,用碩大的巴掌遮擋夕陽光線。
“您好。”裴菲菲主動自我介紹,“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我姓裴,他姓卓。”
田大巴掌將大號的巴掌放下,看上去他對警察沒什麼好感,表情像秋天的早晨涼絲絲。他開口:“裴警察你們找我幹什麼?”
九花媽手中的馬蹄針(縫紉針)煜煜閃光,一雙視力不完美的眼睛溜著刑警。
“我們為九花的案子來和你們談談。”裴菲菲說。
“人都煉了(火化),還談啥?”田大巴掌頓然浮上一層陰霾,臉上的秋天朝深處走去。
“案子還沒破。”裴菲菲說。
“那是你們警察的事。”田大巴掌漠然地說。
“兇手目前還沒抓到,因此……”
“那也是你們警察的事。”田大巴掌說,彷彿九花的死與他們沒一點關係。
“難道你們不想嚴懲兇手,告慰死者在天之靈?”卓廣輝說。
“人死如燈滅,告訴啥她能聽到啊?”田大巴掌哀傷地說。
九花媽窩下頭去穿蘑菇串,一排傘狀的蕈子在女人面前有序地生長。
“誰也無權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卓廣輝進一步做工作,說,“從古到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是嗎?”
“天涼了,到屋子裡坐吧。”田大巴掌直到現在,才禮讓來訪者,淡淡的一句話,是一個良好開端,表明是一種接受。
“謝謝,我們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地窨子。”裴菲菲說。
“有什麼好看,又潮又黑。”田大巴掌走在前邊,到門口,他回身對院中的女人喊:“找(摘)點菇孃兒來!”
地窨子在東北已有兩千多年曆史,發明者是漁獵民族,“夏則巢居、冬則穴處”,這種穿地為穴的屋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