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過了病氣,能擋就擋回去。”
彤雲為難道:“人家路遠迢迢把您接回京,見肯定是要見的,奴婢三言兩語能把人打發走,也不在您這兒當差了,早就上內閣做首輔去了。”
也是的,怎麼料理呢!她站著發怔,彤雲替她把半臂脫了下來,邊道:“不是我說,主子這回該看開了,到了這步還計較什麼?江南之行就當是個夢,以後偶爾拿出來回味回味就是了,不能當飯吃,要不一輩子陷在裡頭出不來。我估摸肖掌印南京的差事辦完了就會回宮的,他還在內廷走動,您也能見到他,可是見面不相識,您能做到嗎?現在先適應起來,將來也好應付。“她蹲下整理裙角,往上覷了眼,她還是呆呆的,便提醒她,“主子,宮裡忌諱苦大仇深。”
她說知道,自己把胸前的鈕子整理好,回身坐在窗前,看雨把罈子裡的花草打得東倒西歪。盼著別停一直下,絆住了皇帝的腳,他不來噦鸞宮就天下太平了。可是夏天陣頭雨,來去都很快。一轉眼功夫日頭暘起來,樹頂的知了攢足了勁兒,愈發叫得震耳欲聾。
竹簾間隙篩進日光,一稜一稜照在地上,光影裡有細小的微塵浮動。音樓坐在那裡,隱約聽見有擊節聲傳來,心裡一驚,吩咐彤雲外頭看看,果然見門上小太監壓著膝頭跑到廊子底下傳話,聲音不甚大,但是聽得很清楚,說:“萬歲爺到了,請老祖宗準備準備,出來接駕吧!”
來得這樣快!音樓怔忡著站起身,彤雲進屋瞧了眼,她臉上沒什麼血色,嘴唇白得紙似的,這樣倒好,病西施的模樣,皇帝但凡有點人性也不忍心下手。
上來替她整了整掩鬢攙扶出去,音樓邁出門檻在廊下靜待,影壁後面出來一溜太監,她也未及細看,低頭下臺階跪拜,兩手趴著磚縫道:“奴婢音樓,恭迎聖駕。”
雨後的太陽威力未減,熱辣辣照在她背上,稍停留一會兒就覺燒灼生疼。皇帝的皂靴踏進她的視線,然後一隻手探過來,袖口挽著端正的一道素紗,掌心平攤,沒有絲毫僭越的地方,反而看出些細膩的溫情來,連聲音裡都含著笑,“你身底兒弱,禮到了就是了,快起來。”
音樓有些彷徨,看著那隻手猶豫不決。腦子裡千般想頭奔騰而過,猜測若是把手放上去,後頭是不是順帶著會衍生出別的什麼來?可是不領情又不行,皇帝給你臉,你敢叫皇帝下不來臺?她沒法子,伸手搭了下,很快便收回來,退到一旁謝了恩,欠身往臺階上引,“外頭這樣熱,萬歲爺仔細中了暑氣,快裡頭請。”
皇帝和顏的時候眉目裡有種難得的溫潤,那種平和沒有稜角的神情,不像個俯治天下的君王,卻像個受盡了榮華的貴公子。她這樣侷促,他也不覺得哪裡不好,只是一笑,提了袍角進殿去了。
登座看茶,見她在下首規矩站著,上下打量一番道:“氣色還是不好,別拘禮,來坐下。回頭傳太醫過宮裡瞧瞧,究竟什麼病症兒,拖了這樣久!是不是肖鐸伺候得不好?在南方沒叫人看麼?”
她抬起眼說不,“肖廠臣盡心盡力的,傳東廠的醫官,又請當地的名醫把了脈,都說不出緣故來,只說體虛體寒,用了很多調節的藥不見好轉。萬歲爺別擔心奴婢,奴婢草芥子一樣的人,勞動聖躬就該萬死了。”
皇帝緩緩點頭,“想是到了北地紮根兒,回南方反而不適應了。我看了好些縣誌,南方近年動輒赤地千里,還有疫情,難保不是沾染了六邪。”吩咐御前總管太監崇茂道,“給王坦傳個口諭,讓他親自過來。要仔細地瞧,用藥也別苛減,只管上庫裡提去。”
那王坦是太醫院院使,正宗的一把手,歷來只給君王瞧病,這回破例讓他伺候一個太妃,實在是很大的臉面了。崇茂應個是,退到簾外發話去了。
音樓正要道謝,隱隱聽見兩聲狗吠,才想起來南下之前皇帝曾經答應送她一隻狗。又想起肖鐸那天彆扭的話,說她沒出息,一隻狗就勾了魂兒,現在想來真是五味雜陳。
轉頭往外看,穿飛魚服的內侍進來,到近前站定了,胳膊往前湊了湊,笑道:“娘娘您瞧,奴婢奉了主子旨意伺候狗爺。主子疼愛,一直叫養在養心殿裡,奴婢半點不敢怠慢的。今兒娘娘回來了,奴婢送狗爺物歸原主,向娘娘交差啦。”
音樓聽了覺得有意思,這些太監諂媚,連狗都冠上爺的名號了。再看那叭兒狗,還是半大,狗頭擱在他肘彎處,溼漉漉的黑鼻子,兩隻眼睛又大又亮。她伸手過去撫了撫,不呲牙很溫馴。再摸摸鼻樑,大概手上有糕餅的味道,它扭過來順勢好一通舔,柔軟的舌頭,來回像墩布擦地。
音樓笑起來,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