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記得一清二楚。當時還生怕他會笑疼肚子呢。”
“物質世界跟非物質世界有許多地方非常相似,”杜賓接著說,“因此,修辭學的定義多少有些真實味,暗喻或明喻,不但可以用來修飾敘事文,也可以用來加強論證的力量。比方說,慣性的原理在物理學和形而上學裡彷彿都是一回事。物理學裡說,要推動一件大的物體比推動一件較小的物體困難,又說接著發生的運動量跟推動力是成正比例的;形而上學裡說,才能高一等的聰明人雖然行動起來比差一等的人更加有力,更加持久,更加後果重大,不過在開頭幾步行動起來卻不大爽快,比較忸怩,躊躇重重,這兩條道理不能再正確了。還有:你有沒有注意過哪家鋪子門上的招牌最引人注目?”
“這可從沒想到過,”我說道。
“有一種拿地圖作猜謎的玩意,”他繼續講道。“甲方說出一個名字——鎮名、河名、州名或者國名——總而言之,就是五顏六色、錯綜複雜的地圖上的任何一個名字要乙方找出來。新手通常總是找些字型極小的地名來難倒對方;可是老手卻挑些字型大的、從地圖上一頭排到另一頭的地名。這正像街上字型過大的招牌或廣告一樣,太觸目了反而沒人注意;這種視覺上的忽略,跟精神上缺乏辨察完全相似,凡是過於明顯,過於觸目,一看就明白的,有頭腦的人反而不會注意。不過,看來,這問題警察廳長可理解不到或者是不屑理解。他壓根沒想到部長大概可能把信恰恰放在眾目昭彰的地方,免得任何人看不到。
“我想到德××這份大膽、勇敢、有見地的獨創性;想到如果他存心利用這份檔案,他一定始終放在手邊這件事;想到警察廳長獲得的那個真憑實據,信並不在那位老爺平常搜查得到的範圍裡——越是這麼想,越是確信部長為了匿藏這封信,老謀深算地故弄玄虛,根本不把信藏掉。
“我滿腦袋這些想法,就備了一副黑眼鏡,有天早晨,就闖進部長公館去拜訪。德××倒在家裡,像平時一樣打著呵欠,懶懶散散,悠悠閒閒,裝作無聊透頂的樣子。也許他是當今精力最最充沛的人——不過那只有沒人看見他時才這樣。
“為了要像他一般裝模作樣,我就埋怨眼睛不好,哭喪著臉說只好戴副眼鏡,靠了這種障眼法,徹底把整個房間仔細打量了一通,一邊卻裝作只顧跟主人談話。
“我特別留神他座位旁邊一張大寫字檯,臺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幾封各式各樣的信和其他檔案,還有一兩件樂器和幾本書。我不慌不忙地仔細看了老半天,卻沒看出什麼特別起疑的東西。
“我眼睛在房裡掃了一週,終於盯在一箇中看不中用的紙版名片架上,這名片架紮了根骯髒藍緞帶,吊在壁爐架當中一個小銅球上,分成三四檔,插著五六張名片,還有一封信。這封信髒得要命,皺成一團。當中幾乎扯成兩半——好像開頭當它沒用,打算撕碎,後來改了主意就撂下了。信上有個大黑印,非常觸目地印著一個‘德’字,信面上是女人的清秀筆跡,署明德××部長親收。這封信就隨隨便便地插在最上面一格里,甚至堂而皇之似的。
“我一眼看見這封信,馬上認定這正是我要找的。當然,樣子明明跟警察廳長詳細形容給我們聽的大不相同。這封信上的印記又大又黑,印著一個‘德’字;那封信上的印記又小又紅,印著‘史府’的公爵紋章。這封信是具明寫給部長的,筆跡清秀纖弱;那封信是具明寫給某皇親的,筆鋒豪放剛勁;單單隻有信的大小相符。不過,那些根本不同點未免過分;那分髒相;那封信的齷齪和撕過的樣子,就跟德××那種有條有理的真正習慣大不相同,一看就知道是存心騙騙外人,讓人家錯當做廢紙;這些情況,加上信件又放在極其觸目的地位,每個來客都看得清,這就跟我當初得到的結論完全一致;就是我方才說的,滿腹狐疑的來客看到這些情況,反而大大放心,相信準沒猜錯。
“我儘量賴著不走,繼續跟部長非常熱烈地討論一個問題,我心裡有數,這問題決不會引不起他的興致和勁頭,其實我的心卻在信上。我一邊這樣仔細端詳,一邊默默記著這封信的外表和插在名片架裡的地位;最後,忽然發現了一點,終於把心頭僅存的一點疑團消除了。我仔細看著信封四邊,就此看出四邊不該擦得那麼破。一張硬紙,用摺紙刀折過,壓平,再翻過來,沿著原來摺痕或四邊重新折過,才有這副破損樣子。看出這點就行了。心裡就明白這封信像翻手套似的給翻了個面,裡頭翻到外面,重新寫了姓名地址,重新加印。我向部長告辭,馬上走了,卻把一個金鼻菸匣留在桌上。
“第二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