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是什麼人呢?”
“你是個生人,哥薩克。”
“說得對!……”葛利高裡哈哈大笑。“那麼你爸爸在哪兒呀?”
“我們的爸爸當差去啦,”小姑娘歪著腦袋很有把握地說道(她膽大些)。
“就這麼對他說,寶貝兒們!叫他記住自己的家吧。要不然他整年在外頭跑,誰還認識他!”伊莉妮奇娜假裝很嚴厲的樣子,插嘴說,然後含笑看著葛利高裡的笑臉。“連你的老婆都快不認得你啦。我們已經打算替她招個女婿啦。”
“你這是怎麼啦,娜塔莉亞?啊?”葛利高裡玩笑地問妻子。
她滿臉鮮紅,抑制著在家人面前的窘急心情,走到葛利高裡跟前,坐在他身旁,用無限幸福的眼神把他的全身打量了半天,用滾燙。粗硬的手撫摸著他那棕色的、於瘦的手。
“達麗亞,快擺桌子吧!”
“他自個兒有老婆呀,”達麗亞大笑著,依然那麼嫋娜、輕盈朝爐炕走去。
她還是像從前那樣苗條,穿得漂亮。紫毛線襪子緊緊地裹住她那健美的細腿,腳上穿著一雙正合腳的短靴,就像雕在上面一樣;有褶的、紫紅裙於緊裹著她的臀部,繡花的圍裙白得一塵不染!葛利高裡把目光移到妻子身上——發現她的外表也起了一些變化。為迎接他的到來,她換了一身衣服;袖日上鑲著一道窄窄花邊的淺藍色繭綢上衣緊裹著她那勻稱的身段,柔軟的大奶頭在上衣裡面高鼓著;繡著花邊的藍裙子下襬寬大,上腰卻緊裹在胯部上。葛利高裡從旁邊打量著她那豐滿、光滑的雙腿,令人激動的、緊繃著的腹部和寬大的,像喂得肥肥的母馬的臀部,心裡想:“在所有的娘兒們中間,一眼就能認出哪一個是哥薩克女人。哥薩克女人的衣著習慣,就是要什麼都很顯眼;你願意看,就請看吧,不願意看,就拉倒。可是莊稼佬們的婆娘就不同了,連前身和後身都分辨不出來,——就像是穿著一條口袋……”
伊莉妮奇娜理會了他的眼神,故意誇耀說:“咱們家的媳婦兒,個個都打扮得像軍官太太一樣漂亮!管叫城裡的女人都甘拜下風!”
“媽媽,您怎麼能這樣說話!”達麗亞打斷她的話。“我們哪兒敢比城裡人呀!
我的耳環都斷啦,再說根本就是不值錢的便宜貨!“她傷感地說。
葛利高裡把一隻手放在妻子的寬厚、幹慣活兒的脊背上,頭一次這樣想:“是個漂亮娘兒們,叫人眼饞……我不在家,她是怎麼熬的呀?大概,很有些哥薩克打她主意,她自己,說不定也打過別的男人的主意吧?她要成了個浪蕩的出征軍人的活寡婦,那可怎麼好呢?”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刺得他的心抖了一下,頓時變得索然寡味。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妻子那散發著黃瓜子油膏香味的、容光煥發的紅豔的臉。娜塔莉亞被他這種注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滿臉排紅,——她竭力克服自己的窘態,低語說:“你幹嗎這樣看我呀?想壞了吧,是嗎?”
“嗯,那還用說呀!”
葛利高裡驅散了這些無聊的思緒,但是在這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了一種對妻子的模糊的、敵對的邪念。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呼味呼哧地喘著,走進門來。朝著聖像禱告了一番,啞著嗓子喊:“再向你們問一次好!”
“上帝保佑,老頭子……凍壞了吧?我們正等著你哩:湯是熱的,剛從火上端下來的,”伊莉妮奇娜馬上忙活起來,勺子叮噹亂響。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解著脖子上的紅頭巾,不停地跺著凍得硬邦邦的、縫著皮底的氈靴子。他脫下皮襖,捋掉連鬢鬍子和鬍子上的冰琉璃,然後坐到葛利高裡身邊,說:“真凍壞啦,可是到了村子裡一下子就暖和過來……把安紐特卡的小豬軋死啦……”
“把誰的小豬軋死啦?”達麗亞興致勃勃地問,也顧不上切她手裡的大白麵包啦。
“奧澤羅娃家的。這個騷貨,跑出來,就破日大罵,沒完沒了!罵我是騙子。
小偷,偷了誰家的耙。什麼耙呀?鬼他媽的知道,她胡謅了些什麼!“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詳細地數叨著安紐特卡送他的那些外號,——只有一樁事他沒有說,就是罵他年輕時候跟男人出征去的、守活寡的女人鬼混的事兒。葛利高裡苦笑了一下,坐到桌邊去。而潘苔萊。普羅可菲耶維奇想在兒子面前表白一下,激動地結束說:“罵得那麼難聽,簡直不堪入耳!我本想轉回去,狠狠抽她一頓鞭子,可是有葛利高里正在那裡,有他在場,就有點不方便了。”
彼得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