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跑得這麼匆忙呢?是咱們的人把他們打垮啦!該死的傢伙們在撤退哩!反對基督的壞東西逃走啦!……”伊莉妮奇娜興高采烈地叫道,又重新和起面來。
娜塔莉亞從門洞裡走出去,站在門日,用手巴掌遮在眼睛上,朝陽光照耀的白堊的山峰,朝變成褐色的山麓看了半天。
一團團雪白的雲峰,在山雨欲來前肅穆的寂靜中,從山後升起。中午的太陽灼熱地蒸烤著大地。金花鼠在牧場上吱吱叫著,它們輕輕的、憂傷的叫聲奇異地跟雲雀的愉快活潑的歌唱聲混在一起。大炮轟鳴過後的寂靜,使娜塔莉亞心裡覺得那麼恬適,她一動不動地貪婪地傾聽著雲雀那純淨的歌聲。井臺上吊杆的吱扭聲和充滿了苦艾氣味的籟籟的風聲。
風又苦又香,這是盪漾在草原上的東風。它吹來曬得滾燙的黑土的熱氣,帶著被太陽曬倒的野草的醉人的氣息,但是已經可以感覺到大雨將至:從頓河上吹來陣陣淡淡的潮氣,燕子伸開剪子似的翅膀幾乎觸到地面,在空中穿梭飛翔,一隻草原小鷹在遠方的藍色的天空中,為躲避即將到來的雷雨,飛向他方。
娜塔莉亞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石頭圍牆外,踏倒的草地上,遍地是一堆堆金黃色的步槍彈殼。玻璃上和房屋粉刷過的白牆上閃著彈孔。一隻劫後僅存的母雞,一看見娜塔莉亞,就咯噠咯噠叫著飛到倉房頂上去了。
令人感到特別親切的寂靜在村子上空沒有持續多久,風就來了,無人居住的房子的大敞著的百葉窗和板門立刻乒乓亂響起來。一片雪白的雹雲氣勢洶洶地遮蔽了太陽,往西方飄去。
娜塔莉亞捂著被風吹亂的頭髮,走到夏天廚房跟前,又扭回頭去往山上看了看。
地平線上——紫色的煙塵中,一輛輛的兩輪車和零落的騎馬的人在賓士。“他們這是真撤退啦!”娜塔莉亞心裡斷定,感到一陣輕鬆。
她還沒來得及走進門洞,山後很遠的地方就響起雷鳴般的、低沉的大炮轟隆聲,接著,彷彿跟炮聲唱和似的,維申斯克兩座教堂悅耳的鐘聲響徹頓河上空。
頓河對岸的哥薩克密密麻麻地從樹林子裡湧了出來。他們有的拖著、有的抬著小船跑到岸邊,放下水去。划槳的人站在船尾,急急忙忙地劃了起來。三十多隻小船爭渡,飛也似的向村子划來。
“娜塔柳什卡!我親愛的!咱們的人回來啦!……”伊莉妮奇娜從廚房裡跑出來,大聲哭著,嘟噥說。
娜塔莉亞抱住米沙特卡,把他高舉起來。她的眼睛激動地閃爍著,可是說話的時候卻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瞧瞧,乖孩子,瞧瞧,你的小眼睛尖……也許,你爸爸也跟著哥薩克一塊兒來啦……認不出來?前頭那隻小船上坐的不是他嗎?哎呀,你看的地方不對!……”“
在碼頭上只接到了瘦削不堪的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老頭子首先問了問家務事,牛是不是都活著,財物和糧食是否遭受了損失,然後就摟著孫子孫女哭了起來。但是等到他急急忙忙、一瘸一拐地走進自家院於時,臉一下變得煞白,跪在地上,朝東方磕了個頭,畫了一個大十字,白髮蒼蒼的腦袋,半天沒有從灼熱的土地上抬起來。
第七卷 第五章
頓河軍由謝克列捷夫指揮的一個由三千名騎兵組成的突擊兵團,配有六門馬拉的大炮和十八挺馱載機槍,六月十日以殲滅性的進攻在白卡利特瓦河口鎮附近衝破了紅軍的防線,沿鐵路線,向卡贊斯克鎮方向挺進。
第三天清晨,頓河第九團的軍官偵察隊,在頓河岸上遇到了叛軍的戰地哨兵。
哥薩克們一看見騎兵,就都跑到荒溝裡,但是指揮偵察隊的哥薩克大尉,從衣服上認出他們是叛軍,就揮舞著系在馬刀上的手絹,大聲地喊:“是自己人!……別跑,鄉親們!……”
偵察隊毫不戒備地跑到溝岔裡。叛軍哨長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司務長,——他一面走,一面扣著被露水打溼的軍大衣,來到隊前。八個軍官都下了馬,大尉走到司務長面前來,摘下帽箍上釘著白亮的軍官帽徽的保護色制帽,笑著說:“喂,你們好啊,鄉親們!咱們按照哥薩克的老規矩,親親嘴吧。”他k 下左右親過了司務長,用手絹擦了擦嘴唇和鬍子,感到同來的人們在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就露出意味深長的譏笑,從容不迫地問:“喂,怎麼樣,你們都覺悟過來了嗎?自己人總比布林什維克好些吧?”
“一點兒也不錯,老爺!我們是將功折罪……苦戰了三個月,沒想到你們會來!”
“好啦,雖然說晚了一點兒,但是總算覺悟過來啦。事情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