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他有八股氣了。以後寫文多喜用本字古義,《域外小說集》中大都如此,斯諦普虐克(Stepniak)的《一文錢》曾登在《民報》上,請太炎先生看過,改定好些地方。”113這在當時,明顯帶有反清排滿的民族革命色彩。——後來他有所說明:“革命精神的懷古,是一種破壞現狀的方便,與對於改革而起的反動的保守的運動很不同,譬如希臘復活古語,貌似復古,其實卻在驅逐闖入的土耳其語。中國革命以前的復古思潮也如此,與革命後的反動的復古完全是兩樣的;所以我們對於被壓迫民族的懷古的思想要能客觀的理解他,不可將他認作民族的傳統精神。”114周作人的復古立場,前後堅持了將近十年。除此之外,他還講到一層:“我總覺得受了不少影響,革命前後的文字上的復古或者也是一種,大部分卻是在喜歡講放肆的話,——便是一點所謂章瘋子的瘋氣。”115此即傳承了浙江“深刻”一脈文風,對他自己身上的“叛徒”或“流氓鬼”不無啟發作用。民報社聽講的同學中,錢玄同、朱希祖、許壽裳等,將來繼續出現在周作人的世界裡,有的還扮演了重要角色;三十年後錢玄同逝世,周作人所寫輓聯有云:“同遊今散盡,無人共話小川町。”116
周作人傳 第二章 一九○六(6)
周作人說:“魯迅計畫刊行文藝雜誌,沒有能夠成功,但在後來這幾年裡,得到《河南》發表理論,印行《域外小說集》,登載翻譯作品,也就無形中得了替代,即是前者可以算作《新生》的甲編,專載評論,後者乃是刊載譯文的乙編吧。” 117為《河南》雜誌所寫文章,就明顯有著章式“文字上的復古”的傾向:“又喜歡做怪句子和寫古字,這是受了當時《民報》的影響。”118——關於此事緣起,周作人說:“可巧在這時候有我在南京認識的一個友人,名叫孫竹丹,是做革命運動的,忽然來訪問我們,說河南留學生辦雜誌,缺人寫稿,叫我們幫忙,總編輯是劉申叔,也是大家知道的。我們於是都來動手,……”119計第一號有魯迅的《人間之歷史》,第二、三號有魯迅的《摩羅詩力說》,第四、五號有周作人的《論文章之意義暨其使命因及中國近時論文之失》,第五號有魯迅的《科學史教篇》,第七號有魯迅的《文化偏至論》,周作人口譯、魯迅筆述的藾息(Emil Reich)120作《裴彖飛詩論》(未完),第八號有魯迅的《破惡聲論》(未完),周作人譯亞倫坡作《寂謨》121、契訶夫作《莊中》122,第九號有周作人的《哀弦篇》。因為“那編輯先生有一種怪脾氣,文章要長,愈長,稿費便愈多”123,二人所寫多為長文。
編輯《河南》的劉師培,此前還曾主持《天義報》。一九〇七年下半年,周作人在這裡發表過一些作品。其中以《論俄國革命與虛無主義之別》124及兩篇《讀書雜識》125較為重要。《讀書雜識》列舉俄國斯諦勃鄂克(Sergei Mikhailovich Kravchinski,筆名S。 Stepniak)126、匈牙利裴彖飛(Petofi Sándor)127等,實為魯迅《摩羅詩力說》及他自己的《哀弦篇》之先聲;而針對當時人們“競趨實質”、“尤薄文藝”所說“吾竊以為欲作民氣,反莫若文章,蓋文章為物,務移人情,其與讀者交以神明,相喻於感情最深之地,印象所留,至為深久,莫能漶滅,故一書之力,恆足以左右人間,使生種種因緣”,又系《論文章之意義暨其使命因及中國近時論文之失》之雛形。《論俄國革命與虛無主義之別》介紹俄國克羅頗特庚(Петр Алексеевич Кропоткин)128有關虛無主義的解釋,也可以視為《河南》上“《新生》甲編”的必要補充。以後周作人將克氏列為對自己有重要影響的人物之一,所看重的是“虛無論的意思實在只是中國所云無徵不信,換句話說就是唯物的人生觀,重實證而輕理想”129。
透過給《河南》撰稿,以魯迅為主,周作人為輔,共同構築了一個思想體系,綱領即是《文化偏至論》中所說“掊物質而張靈明,任個人而排眾數”。十年之後,他們藉《新青年》重在思想界發難,實系在此基礎之上,有所發揚光大。一九二五年魯迅出版論文集《墳》,將《河南》上自己的幾篇完整之作收入,表明繼續認可其中觀點;周作人則始終堅信“群眾就只是暴君與順民的平均罷了”130,也是脫胎於“任個人而排眾數”。當時二人所作,既相互呼應,又相互補充,應該是長久醞釀、反覆切磋的結果。《摩羅詩力說》、《論文章之意義暨其使命因及中國近時論文之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