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質使然。
周作人傳 第四章 一九一七(26)
周作人一九二三年七月十日日記說:“起首作‘土之盤筵’。”這是他在《晨報副刊》上開的一個新的專欄,包括翻譯的童話、知識小品和兒童劇。小引有云:“我隨時抄錄一點詩文,獻給小朋友們,當作建築壇基的一片石屑,聊盡對於他們的義務之百分一。”420似乎比“綠洲”更接近於他曾經講過的“勝業”。然而才發表到第二篇,就在附記中說:“關於兒童劇的內容本來有應當說明的地方,現在不及說了。‘土之盤筵’我本想接續寫下去,預定約二十篇,但是這篇才譯三分之一,不意的生了病,沒有精神再寫了。”421——這番話寫在七月二十日,其實並未“生病”,所指的是兩天前發生的一件大事:一向志同道合的周氏兄弟失和了。
有關這一事件直接的文字記載,只有魯迅與周作人當時的日記,以及周作人寫給魯迅的一封信。合而觀之,可知大致經過。七月十四日魯迅日記:“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飯,自具一餚,此可記也。”同日周作人日記不見異常跡象,似乎與之無關,他亦無所察覺。十七日周作人日記“原來所寫的字,大概有十個左右”,當是涉及此事;但多年後他將日記賣給魯迅博物館時“用剪刀剪去了”422。次日他作書一通:“魯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難——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我以前的薔薇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裡來,沒有別的話。願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423十九日周作人日記:“上午得斐然函,寄喬風、鳳舉函,魯迅函。”同日魯迅日記:“上午啟孟自持信來,後邀欲問之,不至。”二十六日魯迅日記:“上午往磚塔衚衕看屋。下午收拾書籍入箱。”二十九日魯迅日記:“終日收拾書冊入箱,夜畢。”三十日魯迅日記:“上午以書籍、法帖等大小十二箱寄存###。”八月一日魯迅日記:“午後收拾行李。”二日魯迅日記:“下午攜婦遷居磚塔衚衕六十一號。”同日周作人日記:“下午L夫婦移住磚塔衚衕。”424
關於周作人信中所云“昨日才知道”的“過去的事”,亦即兄弟失和的具體原因,世間議論紛紛425,均無確實證據。魯迅只隱晦地起過“宴之敖者”的筆名426,此外沒有隻字發表;周作人則說:“關於那個事件,我一向沒有公開的說過,過去如此,將來也是如此。”427所以只能說是“不知究竟”。
此前此後周作人所作文字,也許多少反映他的想法。七月十七日——即“才知道”的當天——他為前一日譯完的武者小路實篤作《某夫婦》428寫了“譯後附記”,有云:“《約翰福音》裡說,文人和法利賽人帶了一個犯奸的婦人來問難耶穌,應否把她按照律法用石頭打死,耶穌答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這篇的精神很與他相近,唯不專說理而以人情為主,所以這邊的人物只是平常的,多有缺點而很可同情可愛的人,彷彿把斯特林堡(Strindberg)的痛刻的解剖與陀斯妥也夫斯奇(Dostoievski)的深厚併合在一起的樣子。像莎士比亞的阿賽羅(Othello)那樣猛烈的妒忌,固然也是我們所能瞭解的,但是這篇裡所寫的平凡人的妒忌,在我們平凡人或者覺得更有意義了。”似乎不無借題發揮之意。七月二十日他著手翻譯日本長與善郎作《西行法師》429,於次日完成。倘若對比“土之盤筵”之“現在不及說了”、“沒有精神再寫了”,選譯此篇好像也有特別意思。小說中說:“那是可憐的人們呀。一生都為了別人的事情煩惱過日。這叫做對人之心,佛法上稱做眾惱。火宅的人們,一生為此對人之心所驅使鞭打,沒有自己娛樂的安閒時間。為什麼不再愉快的有趣的度世的呢?我真想把自己的寬閒的性情分贈他們一點哩。”彷彿對於《某夫婦》中“在我們平凡人或者覺得更有意義”的“平凡人的妒忌”,乃是一番自我調劑。
周作人傳 第四章 一九一七(27)
七月二十五日,周作人為自己編輯中的集子作序,有云:“我已明知我過去的薔薇色的夢都是虛幻,但我還在尋求——這是生人的弱點——想象的友人,能夠理解庸人之心的讀者。我並不想這些文章會於別人有什麼用處,或者可以給予多少怡悅;我只想表現凡庸的自己的一部分,此外並無別的目的。”430這裡襲用了致魯迅信中的“我以前的薔薇夢原來都是虛幻”,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