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鐸的人生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八歲。
空襲後的戰區重建工作還沒有完成,江宇鐸甚至連一個正式的追悼會都沒有,醫療隊的同事們簡單地和他告了個別,然後就將人送到了火爐當中。
他一向善良熱情,對待工作也是耐心負責,當地不少被他救助過的患者,聽聞這個悲劇,也都自發地過來悼念他。
煙筒裡冒著灰白色的煙,現場的所有人都在哭,小張哭得最厲害,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往下掉,雖說他是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但現在躺在那的人是江宇鐸,是戰友是朋友更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心臟好像被人挖下去一塊,喉嚨哭得乾啞發澀。
落葉歸根,日夜交替,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也終將回歸於這片土地,天地間的萬物最後也不過成為了宇宙中的塵埃。
隊長知道小張和江宇鐸是同鄉,於是把骨灰盒交給他保管。
他艱難困苦了一生,家庭不幸、愛情坎坷,現在到了這一步,也只能用那種最便宜、用樹脂製成的骨灰盒子。
“江哥。”小張的眼淚還在流,“下輩子,一定要幸福一點。”
晚上回去的時候,小張把骨灰盒小心放在櫃子上,然後對著空蕩蕩的宿舍發呆。
口袋裡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了幾下,打破這片緘默,小張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哪個朋友,沒有理會,後來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趕忙拿出來看。
果然,自己手機上登陸的是江宇鐸的微信。
那個被他置頂的、備註為“枝枝”的女孩兒發來了訊息。
【枝枝:你睡了嗎?】
江宇鐸臨走的時候囑咐過他,說是不要把自己離開的事情告訴她,如果這個女孩發訊息過來,就先替他回覆著,不要讓她擔心。
小張掐了掐手心,努力模仿著江宇鐸的語氣:【就要睡了。】
對面訊息回覆得很快,就好像是時刻守在手機面前一樣。
【枝枝:工作了一天是不是很累呀?我們江大醫生可要早點休息哦,累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小張瞬間繃不住了,對著手機開始掉眼淚。
為什麼命運這麼喜歡和人開玩笑啊。
相愛的人怎麼就不能走到最後呢。
後面的一段時間,小張把自己完全壓榨進工作當中,企圖用這種方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從基地回宿舍的時候常常已經是凌晨,有時候累的連洗漱的力氣都沒有,倒頭埋進被子裡睡覺,那些痛苦也隨之被麻痺。
只不過那個賬號一直在給他發訊息。
他有時候會回幾句,有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放到一邊不管。
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對方也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開始嘗試著給他打語音電話。
小張只能狠心結束通話,告訴他自己很忙,沒時間接電話。
那天晚上,他剛剛協助隊長做完一場手術,儘管他們做了最大的努力救治,病床上那個小女孩還是離開了人世。
小張回到寢室的時候情緒異常低落,沈枝意的電話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
他狠心按了結束通話,緊接著好幾條新訊息發了過來。
【枝枝: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呀?】
【枝枝:和我說句話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枝枝:說好忙完這陣就回國的,你不許騙我。】
人是強大的,但也是脆弱的,脆弱到哪怕只是一根羽毛,也能壓得他喘不上氣來,最後坍塌泯滅。
這幾條訊息就是那根羽毛。
小張徹底崩潰了,他受不了這種日子了,也知道這場戲不可能永遠演下去,她早晚會知道真相的,早一點知道,說不定還能早點釋懷。
於是他當晚向組織提交了回國申請,一週後,帶著江宇鐸的骨灰盒回到京南。
從機場出來後,他開啟手機,撥通了沈枝意的語音電話。
輕快的女聲從聽筒裡傳出:“江宇鐸?你終於給我打電話啦。”
“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沒聯絡過我了?我還以為你又不要我了呢。”
小張深吸一口氣,冷言打斷她:“我不是江宇鐸。”
對面安靜了幾秒,才不確定地開口:“那你是?”
“沈小姐是吧?方便見個面嗎?”
沈枝意把工作室的地址給他發了過去,小張攔下一輛計程車,一路上反覆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打算速戰速決,這種事情,越拖拉,越痛苦。
但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