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都成了笑話。
聽說老鼠都是群居的,十分聰明,會傳遞訊息。我靠著老鼠熬過了些日子,牢房裡的老鼠卻越來越少。依舊還是沒有人來救我,甚至上面的鐵門都已經很久沒有開過了。
我撕了囚衣,用稻草沾著老鼠血寫了“明可名蒙冤府兵署”八個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牢裡,我幾次寫到了手上,再拉回筆鋒,也不知道寫成了什麼。老鼠會出去嗎?布條綁在了老鼠的腿上,不會掉嗎?
我依著師父傳的法子,盤腿打坐,靜靜數著自己的呼吸。本來打坐最難過的就是膝蓋和胯骨,沒了膝蓋,胯骨處也輕鬆了。
數到萬息,我算它一天,取一根稻草,擺了一橫。如此一來,光陰倒是比往日過得快了,我也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清淨,等擺出了“正”字,我已經不再寫求救的布條。心中空明,毫無雜念,這種感覺才是自然清淨。
常言道氣足不知飢,也或許是我已經餓過了頭,近兩日反倒不那麼想進食了。加之渾身無力,不再去聽音辨位找老鼠了。
天子的承諾在哪裡?
今天從打坐中起來,放好稻草,爬到牆邊,過往的一幕幕都從腦中閃過。幼時一起砸人門窗,拔人地裡蘿蔔玉米的夥伴,稍長時一起偷人雞犬,苦練賭術的狐朋狗友,還有一起用生石灰燒人池塘的惡黨……原來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卻歷歷在目,甚至連綽號都想起來了。
其後似乎沒什麼愉快的記憶了,母親去世,我又受刑,受刑之後羞於見往日的朋友,越來越孤僻。只是不知虎哥虎嫂過得如何了,我欠他們的太多。再往後是去了西域,認識了怡莉絲,小小打了一戰。回來時認識了韋白,認識了蘇雪雪,徹徹底底當了官,若是祖宗知道,想來也顏面有光了。
我又想到了平倭一戰,想起我軍殺倭人,倭人殺高濟人,還有高濟人誤殺了我們的人,整日就在腥風血雨中過去了。漢平城的瘟疫,富山的大火,現在我也要去了,不知地下是否會碰到那些冤死的百姓。
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明可名死了嗎?”
朦朧間,我似乎聽到外面的鐵門開了,還有人在問。一時童心大起,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笑道:“別急,馬上死,哈哈哈……”笑到後面,不自覺氣只出不進,胸口一悶,昏死過去。
慢慢的,身體變得輕了,似乎去了個光明的所在。暖風微微,我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似乎又見到了娘。
“小亮,你出息了。”娘摸著我的頭,幫我正了正髮髻。
我拉住孃的手,說不出話來。
“小亮,一個人過得還好嗎?”
“娘!”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娘,亮兒想您呀,娘!”
“小亮,跟娘走吧,娘會照顧你的。”娘背對著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但是我只要跟著娘走就是了。
我的步子越來越輕,慢慢地就成了飄。跟著娘,我渾身暖和極了。
“亮招子,你個殘廢……”“布明!你還我琺樓城!”“明可名,償命來……”
天地瞬息間變了色,我摔倒在地,膝蓋處一陣刺痛,我是個殘廢。要我償命的喊聲越來越高,娘拉著我的手更緊了,我試著掙脫了一下,卻沒有甩掉。“娘,我不去,亮兒不去……”我哭喊道。
“我們不去,我們不去了……”娘柔柔拍著我的胸,讓我安定下來。我盯著娘,心裡慢慢平了,眼皮卻越來越重:“娘,亮兒要睡一會,娘別走,別走……”“娘不走,小亮睡吧,睡吧。娘給亮兒唱首曲子吧……”
我聽著孃的曲子,沉沉睡去。
我再次醒來時,手臂發麻,抬了抬,倍感沉重。強睜開眼睛一看,手臂上居然趴著一個人,還是個女人。大概是我驚醒了她,她抬頭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轉身跑了出去。我剛剛醒來,本來就有些迷糊,驚鴻一瞥,只覺得此女十分眼熟,卻想不起是誰,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裡。
“明可名,在朕這裡睡得可好?”
我撐起身子,裝作誠惶誠恐,道:“微臣見過皇上。”
“你躺著,躺著。”聖上在我身邊坐下,“朕對不起你啊。明卿,你受了大苦了,朕已經下令將府兵署所有差役統統斬首!”
我手忍不住顫抖道:“陛下,這,太過了,大可不必。只是,虛師賜的玉如意落在紅甲軍統領林暉弼手裡,師門信物,還請聖上替臣討回。”
“人,朕已經殺了。你的如意,朕也替你找回來了,不必擔心。只是……你帶回來的兵士,都……殉國了。”